第20章

  第二扇门和第一扇门里布置的差不多。床,裸着的肉|体。
  不同区别在于他们都是虫族雌性,数量多了一些。
  第三扇门后,很空旷。
  就着角落一点点灯光,仔细打量,能看到一个身影,被锁链扣在墙上。
  是一只雌虫。
  蒙着双眼,戴着颈环,穿着又薄又紧的皮裤和皮衣,艰难地跪着。
  在他旁边,泛着金属冷光的是一排置物架。置物架上分门别类,工具齐全。
  我打开这扇门,缓步走进。
  “……殿下?是您吗?”
  嘶哑干涸的嗓音,似乎好几天都没喝水。
  呢喃出声的话语,小心翼翼,满是卑微。
  “……属下,一直在等您……”
  科尔·舒尔希颤抖着仰头:“只要您能原谅我,属下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发一语,挑出一根鞭子,移到眼前。确认好它的材质足够让人满意后,我扬手一甩。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袭上科尔侧腰。雌虫身子蓦地僵直,随即发出一声哀嚎!
  送上门的报仇机会,当然是要好好尽兴!
  感谢莱伊。
  ……
  ……
  昏暗的地牢,压抑的痛哼,灼热的空气,以及满手的血。
  待我回过神时,眼前的雌虫已经出气比进气多了。
  他垂着头,肩膀向上被拉到最大限度,明晃晃的粗大锁链被体重坠直,上身和下-身,破烂的皮革和交错的鞭痕混杂难辨,翻着血肉,向下滴滴答答地淌血。
  阿尔托利不是嗜血之徒。他讨厌脏污,也并不喜欢听虫哀嚎。
  科尔和莱伊合计此计画时,一定没料到会弄到如此血腥。
  却倒方便了我。
  过去半月,噩梦几乎从不离开。
  套路很是相似,愉快的前半段,以及急转直下,被掐死、被砍伤、被穿胸、被溺死,死法多变,将我记忆中亲眼见过的来了个遍。
  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阴暗、潮湿、冰冷,像蛇爬过咽喉肠胃一样恶心,又同时如烈火灼心,被超出感知范围煎烤、撕裂,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哀嚎。
  简单地要了科尔和莱伊的命,太轻松,太仁慈了。
  拿起鞭子前,我在终端上定了倒计时闹钟。
  时间一到,手腕持续不断地震颤,将我从头晕目眩的世界里拉回。
  我才能僵硬着松开手指,任粘腻无比的鞭柄从手心滑落,大口喘气、心跳如擂。
  科尔超出寻常的惨叫,早引来了侍从,候在门外。我朝那边招手,黑影迟疑着上前,抖得彷佛筛子。
  "殿下……”
  “一桶冷水,让他清醒。”
  一桶没用。三桶,浑身上下湿透的雌虫才有了点微弱动静。
  我在他面前蹲下,解开他手腕上的锁链,用手指撩开他垂下的棕色额发。
  科尔掀开肿胀的眼皮,努力看我。
  我将手中杯子递到他口边:“深度恢复剂。”
  雌虫凑过来,一接触到杯子边缘,立刻像放生的鱼,大口大口贪婪地汲取。
  “今天晚上,我是和西恩一起过来的。”
  待他喝完,仰靠在墙上喘气,我开口说道:“如你所知,我们的婚约定于十六年前,他是我的未婚夫。除了西恩·萨提洛斯,我不会有其他雌君。”
  “阿尔托利!”
  科尔蓦地坐直身子,刚刚还彷佛一具死尸,现在已变作异化的僵尸,浑身颤栗、眼神凶狠地朝我吼道。
  “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玩腻了,就要这么扔掉我?你说过的誓言、答应过我的事情,都是在骗我吗?!”
  一句吼完,科尔捂着胸口,痛苦地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血水从他身下漫出,鲜红浓郁。
  “我拒绝过你……拒绝过你……”含糊哽咽的声音从雌虫喉间漫出,绝望、悲哀,“可你那么坚持……让我有了期待……”
  第14章 入梦
  我听着科尔的告白,心口泛出一种奇异的酸楚。
  是二十一岁的阿尔托利吗?还是不久前的那个我?
  将十五年后的罪行,惩罚于十五年前的雌虫身上,是否有失公平?
  可公平本身,就是个虚无的概念。
  要论公平,阿尔托利的付出的真情和健康,西恩多年来的磨难与屈辱,老师、兄长的份,又该由谁来清算?拿什么来清算?!
  我默然不语,直到科尔逐渐消声,蜷缩在阴影之中,兀自瞪着一双蒙着雾气的双眼,像绝望的野兽等待命运的决断。
  “西恩·萨提洛斯……他再怎么不好,也改变不了他的公爵继承虫身份。他是金字塔尖的s级,统领军团、有无数忠心耿耿的属下、是未来威震三界的大人物。”
  “你呢,科尔·舒尔希。和我在一起,你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我的阴影。公众会将你视作吸血软饭虫,鄙夷你的出身,厌恶你的存在。萨提洛斯家和兄长,也总能找到各种办法,让你意外离世。”
  “到时,你会比现在更恨我。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那样。”
  这些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我相信他有段时间是真的爱过我,否则阿尔托利不可能像迷失方向的蝴蝶,被他捕捉入局。
  但虫性是最不可测的深渊。贪婪和感恩就在一念之间。
  十五年,哪怕是最微小的种芽,遇到合适的土壤水源,也会长成截然不同的苍天大树,动则伤筋动骨,面目全非。
  这个科尔·舒尔西,若沿着既定轨道前行,终会变成那个科尔·舒尔西。
  “……我给你机会。”
  “脱离我的光芒,开辟自己道路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养好身体后,联系拉格。”
  我缓缓站起、转身,离开那间地牢,沿着黑暗寂静的信道往光明处走。
  再有意识时,我已经回到主建筑物。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的门底透出微弱的火光。间或有叮叮当当一下下开合打火机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
  我来到门前,才发现自己忘了换衣。长袍上飞溅着血点,还有我冷掉的汗水,彷佛一层昆虫褪下的硬壳,扎着新生的嫩肉,刺痛却安全。
  这个时候再去沐浴也来不及了。因为门里的雌虫已看到了我。
  “玩得开心?”
  打火机的火苗映着西恩的脸。他倚在床头,双腿交叠,腰后的软枕柔柔垫着。
  见我推门,他悠然地点燃了夹在指缝中的烟,又缓缓吐出烟圈,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我刚想否定,眼角余光被一件东西引去注意。
  是亮着显示屏的便携平板,在椅旁的小几上。
  我伸手拿起。
  画面里,是刚刚那间地牢,地上仍可看见反光的血水、散落的锁链和用过的长鞭,只是这副场景的主角已消失不见。
  “你从哪里开始看的?”
  我走到床边坐下,将菸灰缸递到他面前,颇有兴趣地打量他的动作。
  记忆中西恩很少在我面前吸菸。因为阿尔托利的嗅觉非常卓越,且讨厌很多气味(自己抽菸不算其中)。
  往往一句“你出汗了”的随口抱怨,都会促使西恩再晚、再累也会一骨碌爬起冲澡。
  火光下的英俊面孔,既熟悉、又陌生。
  火星在他指尖闪动,浓烟从薄唇中呼出,一向锋锐犀利的长眸微微眯起,似乎极为享受、放松。
  好像一只皮毛油光水滑、身姿矫健英武的黑色猎豹,正懒洋洋地梳理自己的毛发,让人有种想要伸手、撸动它腮帮脖颈,让它彻底瘫倒、露出柔软肚皮的冲动。
  “睡得正香,被惨叫声惊醒。还以为怎么了。”
  西恩将烟衔到嘴角,挺腰、在空中舒展双臂,又卸力落回软垫,双手在脑后交叠靠住。
  “……莱伊肯定没料到,自己文文弱弱的小叔叔,凶起来居然这么暴力。”
  “真吓虫。”他嗤笑一声。
  “有原因的。”
  我倾身,将手挂到他脖颈上,埋头吻他的头发。
  粗硬的黑发被他揉得一团乱,好像从没变过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味,混着他的信息素,是名为“西恩”的所在。
  “本质上,我还是只柔弱的雄子,寄希望于少将阁下的保护。”
  我咕哝道。
  这动作做得太发自本能,待我察觉另一具躯体的僵硬紧绷时,我已经就势揽住了他的腰。
  雌虫纹丝不动,却也不做反抗,我便当没察觉,抬头亲吻他的侧颈。
  湿湿黏黏的吻,刻意将口水抹上,间或用牙齿轻咬,汲取藏于表皮下的信息素。
  “他……做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的事。”
  “那是惩戒。无法还得清,也永远还不清。但我不能一直活在仇恨怨憎里。”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更多……虫,去保护……”
  极轻的声音,接近于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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