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对他来说,论私心,莹绒远比萦纡重要,论君臣,他对莹绒比对萦纡忠心。
  就连现在,他都没有放弃为对方筹谋。
  可对方却告诉她,死心了,不活了,放弃了。
  就这么认命?
  可现在对方懦弱逃避,他真的很失望,甚至愤怒。
  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需要发泄。
  文伯瑜看向翎九:这些话我当你被妖言惑心,此人元神并不纯粹,若非生性本恶,如何会被邪祟选择寄生?今日本座定要探究竟,到底是什么,能让祥瑞凰鸟的灵力染上邪气。
  翎九觉得眼前视野渐渐模糊,就在以为自己要瞎了的时候,听见熟悉的声音。
  住手。
  琅简?!
  猝然抬头,看见日思月想的那人,纵然只是个背影,翎九霎时便感到了安心。
  就像知道有人给自己撑腰,所以不用强撑遮掩痛苦和委屈。
  琅简背手站在翎九和文伯瑜之间,灵剑抵着对方脖子,再落下一寸,便能取文伯瑜性命。
  文伯瑜并未受惊,甚至还笑,很是从容淡定:我华胥氏不精法术,这位姑娘以长攻短,是否太不讲理了些。
  被扣了如此大的帽子,琅简并不急着解释,而是反问。
  我师妹修为不足掌控灵器,您贵为华胥大护法,如此手段,是否欺人太甚了些。
  文伯瑜愣住,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个有定力的,道:此女元神被妖魔侵蚀,日后必入魔,本座今日让你看清她元神之内究竟隐匿何物,也算帮你们昆仑清理门户。
  我昆仑的门户,就不劳华胥大护法费心。
  传来无厓生的声音,翎九仰头,看见胖老头从天而降,对方抬手,困住自己的阵法破碎消散,就连巳月的奏琴声也戛然而止。
  看来还挺厉害。
  翎九整个人失力躺在地上,被人扶起胳膊,还以为是绮鹓,安慰对方:我没事儿。
  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明显与绮鹓的不同,抬眸见是琅简为自己调理,翎九愣住,呆呆看着人,等对方捏完手诀,才小心问道:你出关了?
  嗯。
  琅简的回答永远简单,翎九已经习惯。
  那边无厓生又毁了困住莹绒的阵法,扶起对方笑眯眯说:我与你母亲云游三界时是以兄妹之名,你母亲嫁给华胥国王时,我还送她万颗花种作为嫁妆,当得你喊起一声舅舅。
  莹绒怯怯看着无厓生,并未张口。
  好似预料会如此,无厓生也不失望,哈哈笑了两声,说了句来日方长,这才看向文伯瑜等人,收敛眼中笑意,加重了语气。
  我无厓生的外甥女,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谁要阻拦,便是与我过不去!
  文伯瑜看着无厓生,好似琢磨什么,半晌后指着翎九:我与神尊要说的,是她的事。
  好了,大护法目的是希望莹绒回去,咱们就事论事,公正公道,就不要牵扯我清源其他弟子,在我面前,还是别用声东击西那一套了。
  无厓生戳破对方心思,可惜文伯瑜并不接招。
  既如此,我把此女元神之事告知长老阁,让昆仑墟来查,说不定会避免万年后一桩祸端,于三界也算一件好事。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
  无厓生双手插袖,哈哈大笑,笑毕歪头打量文伯瑜,啧嘴:就算上一任华胥大护法在我面前,也得掂量几分再说话,如今你倒是嚣张。确实,以你的能力有嚣张的资本,不过华胥如今国弱民强,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事。
  说着,一道结界自小苍峰顶部落下。
  无厓生挥手,一片巨大的树叶凭空而降,如铲子般把文伯瑜身后的几位女官给带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逐渐远去,他定定看着文伯瑜,笑的意味深长。
  文伯瑜,你幼时便享天才之誉,坦白说如今萦纡公主风头都不及你当时一二,少时便身居要位,前大护法退位时指名要你继承他的衣钵。几千年来,三界皆知华胥两绝,一绝华胥法杖,另一个便是你的阵法造诣。
  虽然你在阵法上无人能敌,可惜连简单法术都不会,不然也不至于被我师侄那剑指着喉咙,也因此你擅长千里布阵,自任大护法后几乎不出华胥,上一次离开华胥国,还是找你那失踪的弟弟文仲钦。
  文伯瑜打断无厓生:你想说什么?
  说起来,文仲钦也算是个布阵天才,可惜生不逢时,处处被你压一头,一千年前一夜之间忽然没了踪迹,也*没了消息,有说他转世去了人界逍遥,也有说他自废修为疯魔了,更有说他已经死了。
  无厓生看出文伯瑜快没了耐心,道:文仲钦还活着,我可以保证。
  本座为什么相信你。
  数月前人间云鹤城出现了永寂阵,此乃上古凶阵,能落下完整落下此阵的除了如今华胥国王,便是国师和你。
  但华胥国近一年都在操劳华胥法杖传承一事,这三位一步都没离开过华胥皇宫。文伯瑜倒是有千里布阵的本事,不过此法要在护法殿闭关,而过去一年对方日日督促莹绒修行,连护法殿都鲜少踏足。
  无厓生见文伯瑜陷入深思,知道对方已经入套,道:那永寂阵只是半阵,仙魔大战时我见过文仲钦的阵法,手法太像了,大护法若是怀疑我说的话,可以亲自去云鹤城探查。
  文伯瑜自然知道无厓生丢出了饵,只是明知是陷阱,他还是跳:神尊要什么?
  我没什么图的,就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当初你与文仲钦的处境,与如今萦纡与莹绒的何其相似,若你真心在乎莹绒,便不该继续逼她。
  文伯瑜垂眸,许久他收回法杖,缓步走到莹绒面前。
  一世长长短短,说起来也不过一场旅途,如何而活确实是个人缘法,强求不得,也勉强不得,你既然不愿意回去,国王那边我会解释。
  你不喜阵修,幸好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舍了便舍了,只是修行不易,道法便是依仗,无根之萍随波逐浪总有沉底的一日,我希望你任何时候任何处境都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以往对你严苛了些。
  法杖我帮你收好,若想通了便回来,只要我在护法殿一日,便不会有人说你闲话,不必感到负担,也不必害怕他人眼光不敢回。
  莹绒公主,前路缥缈,万望珍重。
  文伯瑜双手接过莹绒的法杖,行礼后朝院门走去,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夕阳余晖照在身上,身披霞光看着很是温暖。
  莹绒双手合于腹部屈膝行礼,翎九从未见过这动作,应是华胥的礼仪。
  见人眼眶通红,翎九上前轻拍对方后背安抚。
  众人沉默,直到绮鹓晕倒,翎九和傻刀手慌脚乱,无厓生上前探查绮鹓情况,很是凝重地看向翎九。
  元神受损,不太妙。
  翎九很是自责。
  当时以为按住绮鹓,对方就不会以身犯险,谁知这人竟不惜用元神之力替她扛下阵法攻击,还差点断了仙脉。
  两日过去,绮鹓精神还是不济,眼皮抬起都费劲儿,幸亏姜祁走前留了不少药丸,翎九找了几粒捣碎成粉末,兑了水给绮鹓服下。
  那药丸还算有效,服用第二天绮鹓便能下床,眼瞧着精神恢复了些,翎九暗地松了口气。
  莹绒以居士的身份常住小苍峰,胖老头收了傻刀为徒。
  翎九不清楚胖老头是不是故意落下自己,虽然心里郁闷,但她就是不问,免得对方以为她上赶着求似的。
  琅简自从上次短暂出现过后,再也没来。
  翎九觉得自己就是戏本里的望妻石,还是无名无分的那种。
  昆仑开始下雪了。
  这晚翎九在莹绒房间,无聊转动茶杯,见人还抱着书,道:你都看一天了,不累么?
  不累。
  莹绒眼皮都不抬,还翻过一页纸。
  这日子好无聊。,翎九把杯子倒扣在桌上,托腮看着那盏油灯,我说莹绒公主,夜明灯不用,干嘛点这油灯啊,多费眼。
  莹绒轻笑,终于看向翎九:阿翎殿下,来我这儿就是专门挑刺啊。
  不是,就觉得
  翎九还没找到贴切的形容,就听见外面院门推开的咔吱声,还有咚的重物落地声。
  和莹绒对视一眼,她先跑出去,见一人趴在地上,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是谁,翎九朝前走了两步,瞧见那人手中的剑,急忙捏诀设下结界,挡住了身后莹绒的视线。
  弑神剑上全是血,翎九松了口气又提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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