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次向文伯瑜行礼:大护法,劳烦您转告父王,我不回去了,还请他保重。
这话一出,华胥众人脸色剧变,文伯瑜更是诧异,和莹绒视线对上,发现对方眼中闪烁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在某一瞬,他竟感到些许欣慰。
这反抗比他预计来迟了太久,本以为在先王后被废,在萦纡出生、在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中会爆发,谁知莹绒每次都能忍住,总是一个人默默待在角落垂头不知想些什么,然后又和从前一般生活。
次次激将都没有效果,文伯瑜已经失望了无数次,可偏偏这次,对方有了他期待的叛逆。
只是不是时候。
不该在这时,也不能在这时。
三日后,萦纡会被授予华胥法杖的调印,莹绒作为华胥长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甚至不能露出排斥和厌烦的情绪,若不表明心甘情愿辅佐萦纡的态度,轻则于名声有损,重则会让其他人怀疑莹绒有不臣之心。
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名声,为了保证王权稳固,莹绒躲不过被囚禁的惩罚,可能终身只能呆在一方院落中。
这时候最需要的,恰恰是莹绒的克制隐忍。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过后果么?,文伯瑜压低声音,很是胁迫的姿态看着莹绒,不怒而威,随我回去,莫要多言。
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要什么。
莹绒并不惧文伯瑜的威压,心知对方是担心她落下不忠不敬的名声,担心她会与萦纡作对,为了打消对方的念头,她上前调出法杖跪下,一字一句。
莹绒愿舍华胥身份,断法杖,舍阵修功法,还请大护法成全。
这话不仅让翎九意外,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尤其是华胥的几位女官,她们更是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在她们的认知中,向来温顺良善的莹绒绝不会做这番出格的事。
文伯瑜盯着莹绒,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阵修与其他修道不同,若是舍了功法,便意味着舍弃所有修为。作为华胥氏,你没了法杖,也别想驱动其他灵器,你将彻彻底底变成废人!
莹绒明白。
莹绒低头,微微抬高法杖,示意文伯瑜收回。
那你知不知道,只有背叛华胥之徒才会被断法杖毁功法。
知道。
莹绒回答的果决,明显下定决心与华胥一刀两断,文伯瑜握紧拳头,他想劝,却深知对方绝不会回头。
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性情大变,忽然这般有主见,难道是受人挑唆?
文伯瑜看向翎九,那女孩察觉他的视线,很是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从见到这女孩的一开始,就隐约觉得不善。
随天宫征伐魔族多年,他对灵力的感知向来敏锐,修道者的灵力精粹纯正,妖者的诡谲多变,魔族则充满杀戮狠绝。
这孩子朝他丢的板凳上附着些许灵力,当时他感受到了与魔族相差无几的邪性,只是看出本身竟是只凤凰,所以才怔愣,没想追究。
但若对方怂恿莹绒,他就必须追究到底,今日他必须让莹绒看清此人非良善之人,意识到被蛊惑,然后随他回华胥。
文伯瑜调出法杖指向翎九,绮鹓试图上前挡住,却也被笼罩在阵法之中,那变大的阵法向下层层嵌套,像是个倒扣的海螺,把她们主仆二人困住。
什么玩意
翎九脑袋嗡的一声,疼的像是被重锤敲打般,眼瞧着地面生出无数金色符纹石碑围绕自己飞快旋转,她抱住头,觉得脑袋要被炸开了。
绮鹓扶住摇摇晃晃的翎九,仰头发现符纹中有只隐约现形的凰鸟,意识到此人在探查小殿下的元神。
离开南禺时,凰后曾嘱咐她,若有人试图引出小殿下元神,便是与整个南禺作对,让她不必忌讳对方身份地位,直接出手便是。
调出灵剑试图反击,灵剑飞了一圈又绕回来,看来这阵法实在厉害,根本无法从内突破。
她再次握住灵剑,指向文伯瑜道:我族与上古一脉向来交好,文护法如此处事,是要与整个南禺为敌么?!
从绮鹓的语气中,文伯瑜猜出眼前女孩的身份。
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收手。
我知你担心何事,放心,就算她真死在这儿,你也不会因体内血符之故丧命。
绮鹓觉得好笑:血符又如何,只要小殿下命令,就算赴死绮鹓亦无怨无悔,我们之间的情谊,岂是你个冷血的华胥国人能揣测的!
说罢,绮鹓化为原形,准备以身为器撕开阵法,不料却被翎九给扑倒,对方死死按住她肩膀,不让她以身犯险。
敢欺负老大,我杀了你!
傻刀拔出杀牛刀冲向文伯瑜,却被文伯瑜身边的光罩弹开,整个人像球般砸到屋顶,砰的一声,又结结实实落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看傻刀和翎九痛不欲生,莹绒反手握住法杖,布下阵法分解文伯瑜的法阵之力。
对于她的举动,文伯瑜很是意外。
莹绒,为了区区外人,要对抗你的师父么?!
她们是我朋友。
莹绒知道今日对方不带走她不会罢手,可她好不容易下定一次决心,不愿违背自己留下的意愿,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几位朋友为她受这无妄之灾。
为难下,她决意与大护法对抗到底,当即拿法杖割破手掌,以血驱使阵法,她的修为不及文伯瑜,便以寿元为引,如此竟也能同对方抗衡片刻。
至少在她死前,阿翎不会痛苦。
傻刀
翎九见傻刀爬不起来,担心唤了两声,见对方抬手招了招,知道人没大碍,这才松口气。
莹绒挡在自己身前,压着她的阵法不再流转,还未来得及问缘由,耳边响起巳月的琴声,脑袋中那股催人命的疼痛减缓了些。
是巳月他在帮她。
想起云鹤城和那柳妖交手时,对方也说她元神有脏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问巳月:我元神有什么?
对方一定知道,她确信。
巳月没回答她。
不知是来不及分神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阵法再次波动,耳边琴声渐大,吵得她下意识捂住耳朵。
莹绒没想到文伯瑜会直接击碎她的布阵,被反噬打倒在地,她艰难起身,欲要再次起阵,法杖却被对方收走。
莹绒,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寿元可以浪费!
文伯瑜生气极了,他没想到莹绒如此不爱惜自身,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竟做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文伯瑜的质问,莹绒并不在乎,她拉住法杖尾端,反凸的尖刺刺入手腕,血流如注她也不愿放手,因为这是目前能帮到翎九的唯一东西。
死死咬住嘴唇,固执僵持,不肯松开半分。
终于还是文伯瑜心软,把法杖还给莹绒,却不给对方布阵的机会,直接困住了人。
莹绒被困,见再次陷入痛苦的翎九,她看向文伯瑜,崩溃喊道:昨夜我本想身死毁杖,若非阿翎开解,你今日接回去的怕只是一具尸体!
莹绒从来都知道自己愚笨,尤其萦纡出生后,越发看清自己的无能,我活了六百年,觉得幸福的时刻寥寥无几,回忆起的只有几瞬而已,难捱的日子却很漫长。
我也想达到你们的期望,我每日扑在阵法钻研上,从清晨到凌晨,我不敢交朋友,不敢有喜好,不敢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我连路上停留看见一朵花开都觉得自责内疚,得回去熬夜修行才能填补心里的不安。
我用尽了全力,可为什么,我费劲全力取得的进步你们总是鄙视嫌弃,为什么我越刻苦得到的结果越显得讽刺,你们总是说失望、失望、失望!我却已经绝望了,我承认自己就是个废物行吗?!我早就想死了你知道么!
莹绒握紧双拳,血顺着指缝留下,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身体上的受苦,和她过去受到痛苦折磨相比,不值一提。
第51章 琅简受伤
面对莹绒的控诉,文伯瑜握住法杖的手微微发颤。
他一直知道莹绒活的并不快乐,却没想到竟到这个程度。
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孩子。
那时他才任大护法,国师说国王欲要给公主寻师,他本是不在意的,谁知第二天国王带着那孩子来护法殿,说给他找了个徒弟。
那天阳光很好,莹绒躲在国王身后,偷偷打量他,不知所以的笑着。
原本准备好婉拒,他临时改了说辞,道会倾力教导公主。
明明以前,这孩子很爱笑。
后来发生很多事,瞧着莹绒越发藏事,越发沉默,他不擅安慰,碍于身份也不能许诺什么,只能更加严苛的要求,希望对方阵修一途能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