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苏苏走到草坪时听见江望舒的妈妈又开口了:“舒宝,我上次不是让你找人建个围墙吗,怎么没建呢?”
“妈妈,我觉得建围墙有点阻挡视线,就没建。”江望舒挺着腰背,笑着回她。
纪舒予:“那妈妈会担心的啊。”
江望舒:“我错了,妈妈,等下我就联系人过来。”
纪舒予:“舒宝乖,妈妈已经联系好了工人,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会过来,你嫌挡视线,那咱们就建个镂空的好吗。”
还在草坪磨蹭的苏苏听到这儿不由狠狠蹙起眉头,江望舒妈妈说话明明很温和,但她却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强势,那个“吗”也不像是问句。
苏苏回头看了一眼,江望舒低垂着眉眼,很温顺地笑着点点头,但苏苏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她上扬唇角下的难过。
心头的瑟缩来得太突然,像万马奔腾,瞬间跃过她刚长出嫩芽的臭土,留下纷扬的灰尘戏耍着那株颤颤巍巍的小芽儿。
苏苏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再迈开的脚步忽然重如千金,苏苏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阳台时,江望舒和她的妈妈也刚好步入家门。
一个钟后,苏苏眼睁睁看着三辆蓝色货车停在了江望舒家门口,货车上装满青灰色砖头和白色袋子,以及灰色袋子。
另一辆灰色货车也停了过来,上面涌下十几名身穿灰色工衣的人,这静谧许久的院子彻底嘈杂起来。
他们还开来了挖掘机,对着江望舒家的院子周边就开始挖土,苏苏看着那三垄地,有点怕他们不小心破坏到,于是她站了起来,想让他们小心点,但还没开口她就看见江望舒坐着轮椅出来了。
江望舒直接找到头戴白色帽子的总负责人,和他沟通了一番又回去了。
工人们再施工时都有意避开了那三垄地。
中午,工人们都蹲在树底下吃起了盒饭,丝丝缕缕油腻的味道随风飘散,苏苏努力分辨着其中有没有上次闻到过的菜香味,但半个钟过去后,她仍旧只能闻到盒饭的味道。
失落就像冬季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如鸿毛般落下,随时光去积压。
苏苏没吃午饭,她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堵墙被一块一块青砖垒起,眼角忽然出现一片雪白,她扭头看去。
江望舒一袭白裙单脚站在阳台上,夏风抓住她的秀发戏耍一二,她伸手把颊边的长发别到耳朵上,神色平淡地低眸看着下面的工人砌墙。
不一会儿,纪舒予的声音响了起来:“舒宝,快进来,你脚还没好呢,不可以去那里站着的哦。”
“好的,妈妈。”江望舒浅笑着回了一句,那墨潭般的眼眸扫过苏苏,苏苏的心瞬间被那里盛满的压抑攫住,她怔怔看着江望舒杵着拐杖退出阳台。
江望舒回到房间,纪舒予立马拿着一件紫色睡裙过来,“舒宝今天晚上穿这件睡裙好不好,这个料子很舒服的,颜色也好看。”
摸着是不错,但江望舒不喜欢这个颜色,可是她很少拒绝妈妈的要求,接过衣服,温顺地点点头:“好。”
“我们舒宝真乖。”纪舒予温柔地抚抚她的头。
第 22 章
苏苏在阳台上看着工人们把围墙砌好,看着天空变暗,看着星星闪烁,看着隔壁熄了灯,她摸摸有些饿的肚子,起身下楼泡了桶泡面吃,然后来到草坪上。
面前的墙比她要高上一点点,但它是镂空的,每个孔洞都能窥探到里面的景象,苏苏从拳头大的空间里看到地垄上好像铺了一层灰白,而那两株小嫩芽也白了半个头,蔫头耷脑地随风轻摆两下,芽儿上瞬间抖落几许灰白。
她扭头看一眼江望舒家的阳台,迈腿踩上墙面的孔洞,刚砌好的墙水泥还未干,手上一用力,掌下的砖头好像有些移位了,苏苏停下看着小嫩芽上的灰尘,片刻又继续往上爬。
从墙头跳下时,苏苏的心提了一瞬,好在脚掌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不是很大,她猫着身子趴到小嫩芽边上,鼓着两腮轻轻往芽儿上吹气,灰白色的尘埃扬了一瞬又跌落地面。
尽管工人们施工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三块地垄了,但他们倒石灰水泥时,还是把一些粉末沾到了地垄上。
苏苏就这样趴在地上一边往地垄上吹气,一边用手轻扫上面的石灰水泥。
趴着吹了好久的气,脑子的氧气也有点被抽走了一般,晕得很,苏苏直起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被她清理得差不多的地垄,脑子里却在想江望舒,想她的温柔、浅笑、妩媚、顽劣、俏皮、难过、偏执、压抑,以及捉摸不定的性情。
江望舒身上有太多特质了,以至于苏苏常常觉得她有些缥缈。
等脑子的眩晕感渐渐平定下来后,苏苏站起身又仰头看了一眼江望舒家的阳台,却发现江望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阳台上,浅白的月光吻在她挂着浅笑的脸上,像覆盖枝丫的雾凇,轻轻一碰,破碎的浅笑便要簌簌抖落。
她的浅笑太虚又太实,苏苏辨不清她是真的想笑还是习惯了浅笑。她仰着头与江望舒对视了好久好久,久得她开始在脑子里拥抱了江望舒无数次,但最后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当着江望舒的面爬上墙头。
回到自家阳台后,隔壁的身影已经隐入房屋了,苏苏打开电脑,嘀嘀声瞬间响了起来,她点开企鹅号,江望舒给她发了消息:你趴在地上的样子真可爱。
通常这样的信息可以被归类为撩拨,但她们都是女孩子,连撩拨的话都被动加了几分亲昵,变得不像撩拨。
苏苏蹙眉,回她:你真心浅笑的样子也很可爱。
许久,那边都没有消息传回,苏苏关小聊天窗口,打开文档开始码字。
第二天,苏苏没等到与江望舒她们共进早餐的机会,也没等到一起共进午餐的机会,她知道江望舒妈妈是不会像奶奶那样邀她一起吃饭了,心里的半分期待渐渐淡了下来。
下午,苏苏去练车了,天黑才回来,她和往常一样走在幽暗的花园小径上,顺手摘下一朵小花,如同摘下某段回忆,把它轻捏在手,似留恋似摧残地把玩儿着。
突然,左前方的丛花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鞋底与地面的细小摩擦,却在寂静的黑夜中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苏苏却充耳不闻,依旧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她知道花丛后面藏了个人,或许不止一个,但她不在乎对方究竟想干嘛,又或是想对她干嘛。
苏苏神色平静地走过花丛,一个黑影从里蹦了出来,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射促使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嗤,还以为你真的不害怕。”少女不屑的声音在浅淡的花香中响起。
苏苏看着她:“面对突发情况,人的身体会在一瞬间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意思是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才后退的。
李诗悦耸耸肩:“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当然,钱不用你出。”
她单刀直入,没有故作很熟的寒暄,也没有求人帮忙的低声下气,而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她的目的。
“好。”苏苏只犹豫一瞬便同意了,甚至都没问她要律师干嘛。
“谢谢。”李诗悦郑重地对她道完谢就走了。
“不客气。”苏苏的呢喃被晚风吹散。
拿起反抗的武器需要勇气,也需要底气。
苏苏走到镂空围墙前,孔洞里的小嫩芽还是那么矮,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将它折断。
好在秋风温柔,连路过都在放缓脚步。
江望舒的妈妈在隔壁住了一个多月,江望舒就像被管控起来了一样,苏苏只在她上班和下班那段时间看到过她,只是没来及说上话,江望舒就被她妈妈叫回屋了。
不过现在江望舒的妈妈可算是要走了,江望舒也像刑满释放一样重新出现在有风的地方。她好像没什么变化,没有变胖,也没有变瘦,就连脸上的浅笑都没有变得淡一分,或深一分,还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精致虚假。
江望舒站在院子里目送妈妈离开之后,依旧挂着浅笑进了门。
半个钟后,她换上一袭酒红色长裙,踩着红色高跟鞋走了出来,大波浪卷发被她拨到一边垂在胸前,脸上的眼镜已不知去向。
苏苏坐在阳台上看着皎洁的月光爬上她光洁的后背,忽然发现她好像被赋予了狐狸精的灵魂,抬眸举手间尽显风情。
江望舒坐上绿色小汽车追月而去,苏苏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她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也许是去酒吧了吧,苏苏记得上一次江望舒打扮成这样就是去的酒吧。
苏苏收回目光,把心神放回到屏幕的文档上面,却很难再集中思绪去想象小说场景。
今夜,她第一次体会到“难熬”这个词,她想见到江望舒,隔着一臂之遥见上一面。
染了锈的分针却走得如此艰辛,怎么走也走不到0点。
苏苏看了无数次隔壁的院子,也没看到江望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