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羊头面具在他手里被摆弄了一圈,年瑜左瞧右看,最终坐下,刀锋停在了羊角根部。
  臧洋起先一直偏头盯着年瑜看。他最近老是容易想起厄洛斯教堂的事,可能是因为那个副本才是一切真正的起点。那时他看着年瑜复原墓碑,就这样一块块拼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想知道... ”他忽然想起正事,“你是怎么设计陷害我的?”
  “让严姝诅咒了山楂树,”年瑜言简意赅,“顺走你的面具伪装凶手。”
  “好歹是你亲手养大的... ”臧洋的目光在他的手和刀上游离,时刻注意他会不会猛然一突划伤自己,“不心疼吗?”
  年瑜一板一眼道:“用了催化肥,也没费多少心思。”
  “哦... ”
  他灵光一现,换了个问:“那樱花树也不在意吗?”
  年瑜手上动作没停,但嘴巴却不动了。良久后,臧洋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没想到听见一句细若蚊声的咕哝:
  “... 不一样。”
  樱花树是给特殊的人种的,山楂树不是,山楂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好了。”他抬头放下刀,瞥了对方一眼,随即沉默半晌。
  “... 你什么眼神... ”
  怎么跟刚吃饱饭的狗一样。
  臧洋听到他的答案后一直在回味着,嘴都笑抽了,接过面具不受控地摆手:“没事,没事。”
  好不容易收敛起笑容,严肃下来,结果低头定睛一看——年瑜并没有在羊角根刻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刻了一条简笔画的小鱼。
  他又绷不住笑了,红疹被用力的肌肉弄得发痛都没把笑容挡下去,满眼都是那条小鱼。
  怎么这么可爱...
  年瑜见他面部抽搐,一会压嘴角一会抿嘴唇一会又扬起嘴角,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人又发神经了,于是破罐子破摔安静下来。
  该说不愧是经常动手做工的人,第一次刻画就刻得十分完美。线条柔和流畅,边缘丝毫没有凹凸不平的坎。鱼身圆润,鱼尾迷你,几排波浪号就当鳞片,是那种可以做曲奇饼干的画风。
  臧洋盯着看了很久,越看越喜欢,也拎起匕首依葫芦画瓢,在另一半羊角上刻了个曲奇小羊。
  等大功告成,夜色入户。他转头看去,发现年瑜已经在旁边托着额角睡着了,刘海被他压上去一小片,头还不停往没支撑的一方偏,顶上的发丝一晃一晃的。
  屋外的风很轻,火很柔,闲人交谈的话语声近乎于无,整座村庄都迈入寂静的春天里,连带着臧洋看向年瑜的目光也似云飘浮,没有重量,一切都像是怕把人吵醒。
  这样睡并不安稳。臧洋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伸只手绕去给他当枕头,红疹压得有点疼,但年瑜能睡得舒服点。
  夜幕或许星辰满天,月影透亮,但屋里没有窗,光穿不进来。昏暗之中,他面对面和年瑜侧躺着。
  年瑜的呼吸声很沉,犹如晚风掠过湖面,而他则愣愣盯着对方的睡颜,眼里涟漪一片。另只手伸出一指,想贴又不敢贴,若有若无地浮在半空中,用刚刚雕刻的手法,沿着年瑜的眉毛和薄唇一笔笔描摹着,直到描摹完整张脸。
  现在他觉得自己再也忘不掉这张脸。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惜年瑜睡着了;他还想再抱紧点,可惜年瑜睡着了。
  那双眼睛一闭上,一切就都远远的,又如鼓动的心般沉甸甸。像这样夜深人静之时,一颗再小的石子坠入湖,都如心沉于海。浪潮起,天崩地裂。
  “辛苦了,其实我好想... ”臧洋无声默念,“好想这样一直陪着你。 ”
  接着他疯了一般将思绪绕回开头两个字,没再敢补上后半句话,满脑子都是“好想好想好想 ”,跟数绵羊似的,数着数着自己也不甘地睡着了。
  *
  年瑜半夜睡觉总感觉自己身边有个火炉,但很奇怪,他就是醒不过来,可能真是因为连轴转太累了。
  总之等鸟鸣缭绕,曙光重回大地时,他一睁眼就对上臧洋脸颊最底部的红疹,身边人有点烫的体温几乎笼罩过来。
  他猛地想起身,却被臧洋更快的手按住,悠悠传来一声:“别走,再睡会。”
  还睡???你这个情况怎么睡得着的??
  年瑜自己嗓音都还没醒,带着点黏糊,将手贴上对方额头道:“你又烧了,我去找严姝。”
  “不要,”臧洋睁开眼,“烧就烧吧,诅咒都这么深了,很难不烧。又没到高烧,不会烧傻的,再躺会。”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年瑜扭头往自己躺的地方看,发现臧洋的手直直伸在那里,当枕头当了一夜。
  “你... ”他脑子轰然炸开,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你疯了吧臧洋?你让我压了一夜?你不疼的吗?”
  臧洋懒懒又不着调地笑道:“疼了才知道你在旁边啊。”
  ... ...
  没救了没救了,这下的是诅咒还是恋爱脑?
  诅咒还有救,恋爱脑彻底没救了。
  年瑜被整得大脑宕机了,当真在“找严姝”和“陪他躺会”两者间思考了几秒,然后回神骂了自己一句“弱智”,唤了严姝过来。
  严姝过来处理的时候,他依旧走出了屋子,靠在门旁的墙上。
  这是他们起的最晚的一天,早已日上三竿,阳光正烈。新首领正式上任的第二天,村里一副焕然一新的样,各岗位的工作又有序开展,充满生机和活力,一如玩家们到来之时。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生活过一段日子了,不再抱有初时顺水推舟的想法,跃跃欲试之心已然萌动。
  年瑜听到有玩家在讨论:
  “你说这副本的积分到底该怎么捞?有boss吗?”
  “不知道啊,但我猜boss应该在有商氏那里,把有商氏剿了就结束了吧。”
  “上次我们打平了,谁去前线看了?怎么平的?那旧首领怎么死的?”
  话语忽然沉寂。
  不知道啊,神谕一说【凶】,大部分人就都摸鱼保命去了。
  片刻后才走过来一人加入讨论,说:“我看见了,有商氏那里有个特别凶残的人,和臧洋打得不相上下,还顺手把旧首领杀了。”
  “啊?那该不会boss就是那个人吧... 臧洋的诅咒不会就和那次打斗就关吧?”
  “说不准呢... 而且我发现,那人和臧洋长得特别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npc发现他们聚众摸鱼,跑过来提醒了一下,他们才各自拿着工具,你看我我看你,顶着几张不可思议的脸走了。
  年瑜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不能下场打断猜测,否则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那群玩家彻底走远后,严姝也走了出来示意驱散完成,年瑜才转身回屋里,靠在屋内的墙壁,和臧洋对视着,一句话没说,却摆出寸步不让的姿态。
  臧洋也看着他,被他越看越怵,良久才默默道:“... 呃... 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
  年瑜:“哪样?”
  “不故意弄疼自己了。”
  年瑜这才又转出屋子,干自己的事去了。
  第92章
  表面上相安无事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但实际上玩家内部间却暗潮汹涌。臧洋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觉得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得他不自在。
  集会屋里,时不时就有人明里暗里催促格泉带兵征讨有商氏, 但更多的是npc,玩家很少有上赶着来讨死的。
  打发人走后, 格泉一跺脚, 骂骂咧咧道:“想征讨有本事把你家祖宗从地里挖出来带去打啊!才刚打完一场, 经得起折腾吗!”
  她骂完还狠狠踹一脚门,气呼呼“呸”一声。
  “嚯哟,”臧洋坐直了感慨, “悠着点啊,这门可经不起你踹。”
  格泉一瞧他懒懒散散的样儿, 霎时更气了,指着他鼻子道:“还有你!屁事不干, 就知道吊儿郎当的在集会屋里乱晃, 到半夜还等年瑜来接, 你当我这托管班啊?!”
  “那能怎么办?”臧洋耸耸肩, 指着自己的脸,“红疹都长脸上了,我这情况放别处是要进icu的。万一工作着工作着人往地里一栽,等严姝过来时已经可以给我就地埋了。这不是怕你无聊才跑过来的吗,你没事还能骂骂我,多好!”
  格泉:“... ... ”
  这是怕我无聊吗?这是你自己呆家里无聊吧!你看我晕头转向地赶人时不还笑挺欢吗!
  更何况...
  格泉:“那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坐着?别拎着羊头面具暗戳戳搁我眼前晃了!我看见年瑜刻的画了!”
  这下可把臧洋哄成胚胎了, 灿烂一笑:“哈哈,好看吧?”
  格泉:“... ... ”
  清汤大老爷,年瑜到底是怎么忍受这神经病的?
  臧洋还在摆弄着面具,心满意足, 殊不知身后的格泉满脑想着怎么把他裹成沙包然后一拳干飞。
  解铃还需系铃人。
  她最后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告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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