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萧恪独断专行,众将畏惧他权势手段,只敢怒不敢言。黄友光自认为自己是萧恪一方的,却没想到萧恪连看过后便直接烧了,饶是他劝自己心大,也不由觉得匪夷所思,抬眼看向贺绥,发觉对方皱着眉并未开口,便想着趁萧恪不在时私下问问,毕竟刚刚就贺绥站在萧恪身边,若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也便只有贺绥这儿还能留一二分希望。
  “允宁。龚野那封信是何意?”待扶了萧恪回营帐歇下,贺绥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萧恪抬手捂着肩头伤处顿了下,强撑着反问道:“阿绥瞧见了?”
  贺绥点了点头道:“我瞧见其中几句,其中提及盼望你们二人精诚合作的话,那龚野刚遭遇大败。此人素有野心,他取代他弟弟出任大军主帅,本该是为了做出些功绩来,方好与他兄弟争夺王位,与咱们和谈,只怕不像。”
  萧恪闻言心中稍稍安心了些,他在看到重生二字,便心中一惊,一目十行阅完便烧掉了,生怕旁边的贺绥看到那几个字。此刻听来,应当是未曾暴露。
  “他自然不是真心和谈。且不说他本来目的未达成,根本不可能主动提及和谈一说,即便咱们算他真的有心,这等大事,再怎么说也该派遣使者前来拟定,龚野此人,你我相交数次,并非无谋莽夫,相反的,他做的每一步都颇具深意。只怕……我在边关呆不长了。”
  贺绥皱着眉,瞬时便想清楚其中关窍,反问道:“你一开始便猜到他的打算了?”
  萧恪想了下答曰:“只能说……有所察觉,待看到信,才算是肯定。”
  “……可有何应对之法?”贺绥本想问萧恪为何干脆不出去,但转念一想那信上内容,便知无论是萧恪亲自去接,还是落到了谁手里,都势必会引来军中上下猜疑,差别只是这个证据有没有罢了。思及此,便没有再问那无用之话,只皱眉追问应对之法。
  “眼下只能见招拆招罢了。我瞧那胡人来得意外,龚野谋划应不是与朝中人勾结。既是突然之举,那么即便真有人借题发挥告我一状,消息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个把月,我再歇一两日便即刻动身去理中洲那盘棋,届时我便是被召回京,也不怕北境有何意外了。”萧恪布局将成,如今不过是要等潮州边境传回的消息,言语之间,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担忧。
  只是他自己虽不在意,贺绥却是不能。
  “我没有问北境战事。允宁,我是担心你。今上速来多思,若是信了旁人构陷,你……”
  萧恪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有事的。太子与叡王相争已让陛下心生不安,而我争权夺利便是为了此时成为皇帝制衡朝局的一步棋,只要他不想朝局崩,就动不得我。”萧恪布下的这盘棋连自己也一并算进去,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牵动朝局变动,而当他成为整盘棋的阵眼之时,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处置他。若要说这盘棋有何弊端,那便是那些真正不把大局放在眼中,甚至想一把掀翻了整盘棋的人,所以即便萧恪很清楚康王心思难测,却仍然要用手中掌握的把柄稳住对方。
  “我总是不放心。龚野与朝中通敌之人勾结甚深,此举固然是突发奇想,难保之后不会……唔!”
  余下的话贺绥没能说下去,萧恪单手环住贺绥脖颈拉下,以吻封缄。
  贺绥顾忌萧恪身上有伤,便也不敢动手推开他,愣在原地任萧恪放肆撬开唇舌探入,霸道地掠夺着口中气息,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萧恪才意犹未尽退开,眼中全是压抑的欲望。
  “阿绥,保护好自己。君安,我则无恙,这是我的承诺。”
  贺绥如何听不出萧恪言语之中的分别之意,话虽如此说,但即使记挂在心上之人,如何能不念不忧。
  可于感情一道,他实在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更清楚如今官位低微的自己无论如何也都护不住萧恪,这种担忧与无力积压在心中,比起言语,他选择以更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忧。
  贺绥极少主动送上吻,更不要提军营之中,于他平素性子来说则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此刻,他却大胆将萧恪搂住,比起吻,更像是想将对方吞入腹中,再不放人走,近乎宣泄得在萧恪唇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却不经意间流下了一两滴男儿泪来。
  “阿绥…阿绥……我会在京中等你凯旋。”
  第一百二十九章
  齐境最东便是潮州,而潮州与中洲国仅以一条纵贯南北的越江相隔。
  中洲北接燕国,西邻齐国,东面与南面皆是海,所辖国土不乏诸多岛屿,是而中洲虽拥有诸国之中最强的水师,但若论平原攻伐却远不及齐燕两国。
  如今中洲新主继位不过数月,这位三殿下之所以能继位,其中除去其自身努力,还有王长兄在背后支持的缘故,但自继位之争前,来自王长兄的书信往来便莫名断了,而那时他虽担忧,却因为王位之争实难腾出多余人力探查。可等如今王位初稳,一封染血的书信连同一根断指却被封于锦匣之内,送到了他的桌案之上。
  这位中洲的新王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按那书信所写,仅带几十名护卫前来潮州与中洲交界之处赴约。
  随行护驾的州郡刺史生怕新王遭遇埋伏,自己扮作亲随同行,令派了千名精兵押后驻守。
  可到了约定之地,除了一名抚琴的布衣青年并几名亲随,再无旁人在场了。
  奚涪左右瞧了瞧,并未见王长兄的身影,他自亲随手中接过那封染血书信,走到抚琴青年的面前问道:“这封信可是公子寄给我的?”
  那布衣青年却不理会,自顾自抚琴,只是他并不精于此道,琴艺平平,至少在奚涪听来,着实不算什么绝妙曲子。不过相较于因自己国主被轻视而表现出愤怒地亲随,这位中洲的新国主显得冷静稳重得多。他是王位之争中的胜利者,看人的眼光和气量自然不是底下臣随可以比的。
  虽然青年的琴弹得很一般,身着粗布衣裳,但奚涪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从容自持的气度,他从对方身上嗅出了同类的味道,所以几乎是一瞬,他就肯定了面前的人是寄信之人。大齐的燕郡王,虽然这人是一年前才崛起的人物,却屡屡出现在王长兄的书信之中,奚涪至今不忘长兄对此人的评价。
  ‘萧恪此人心思深似海,万不能视其为友,更不可树敌自缚。’
  奚涪对于王长兄向来崇敬,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王位之争于自己有助,故而他对于这个王长兄书信中强调要时刻忌惮的人格外谨慎。
  不过萧恪不搭理奚涪单纯是因为他此刻心思不在这儿罢了,另外中洲地处东南,奚涪虽是新王,却不似他长兄那般熟悉各国语言,方才那一串话乍一听来似乎有几个字听得懂,但架不住这位中洲新王说话快,萧恪纯粹听不懂他说的话罢了。
  萧恪停下抚琴的手,抬头看了眼身边姿容胜人的康潮儿,出身潮州渔村的男人自然懂得一些中洲话,他上次在京中与萧恪立了赌约,但萧恪人还没有清理完,他便金蝉脱壳,直接离开了京城,连金榜御封都一并丢在了脑后。如今萧恪这次来潮州,直接让人把他找了出来,若说京中没几人识得,看不住也就罢了。但在这潮州,康潮儿颇为有名,想要寻到人易如反掌。
  康潮儿无奈,只得这趟跟来,此刻便代为解释道:“王爷,中洲国主问您信是否是您寄的?”
  “是。”萧恪抬头,坦然看向奚涪,肯定回答的同时伸手示意对方落座。
  齐国和中洲虽言语不通,但到底不至于连这等浅显的动作都读不懂,奚涪抱拳客气回了一礼便落座,他虽不明白萧恪为何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神情之中却没有半分轻视。
  康潮儿作为中间人,承担了帮奚涪和萧恪传话的活计,而他自己也借机对这位中洲的新国主有了些认识。
  聪敏有谋算,作为守成之主足矣,但不够绝情,狠劲儿也较萧恪少许多。所以只要奚濯仍在萧恪手中,这位中洲新王便会投鼠忌器,成为萧恪手中的棋子。
  萧恪提了茶壶为奚涪斟满一杯,方悠悠道;“不过是借机闹上一闹,顺便夺回贵国旧土。如今齐燕相争,不久前我军刚烧毁了燕国粮草,他们自顾不暇,若中洲仍打算退让,那便只有认命成为北燕粮仓一条路。届时中洲与大齐必然结下死仇,奚国主觉得北燕可会不远万里来帮助你们?”
  奚涪听了康潮儿代为转述的话后,轻摇了摇头。
  “燕郡王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方才曾说王长兄害死令兄,如此深仇大恨岂是三两句话便可磨灭的,孤凭何信你不会暗中下手?”
  萧恪之后确实听了一笑道:“奚国主不必信本王,只要你舍得下你王长兄的性命安危和朝局安稳,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本王今日来原就是威胁,而非与奚国主商谈。”
  奚涪脸色微沉,他还未发做什么,其他人听康潮儿转述的话已是愤怒难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