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二人的称呼又恢复成了最初将军和王爷的客套中去了,不过祁风还是对萧恪的大胆之语感到有些震惊的。
  “将军即便说了,也是人之常情,本王敢说,自是不怕将军心怀恶念的。”
  “……萧恪,我真的看不透你。”或许是心中真的疑惑,祁风感叹之时竟直呼萧恪的名姓,显然此刻并没有将对方当做王爷这个身份来看的。
  萧恪却笑道:“将军看不透才对,看透我……可并不算什么好事。”
  看透了就证明他们是一路人,而这样的人,只能成为萧恪的敌手,而不是朋友了,就譬如那位东宫的太子殿下便是如此。
  “确实。王爷伤势不清,末将也不便多打扰了,这便先行告退。”
  “祁将军…自便。”
  祁风抱拳行礼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可走到营帐口时,他掀开帘子却又缓缓放下了。
  歪靠着身子的萧恪听到些微动静,不由抬眼瞧了下,“祁将军?”
  祁风背对着萧恪缓缓开口道:“末将不敢随意揣测王爷针对东宫的目的何在,但有句话希望王爷明白。高处不胜寒,储君是这世上比天子还要难坐的位子,事事时时都要为诸子楷模,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错,可无论做得好与不好,皆容易成为帝王心中之刺。靖之为人坦荡率真,心中磊落光明,这样的人便如那烈日骄阳,活得通透。即便是王爷您,也迷恋其中无法自拔不是么?”
  贺绥赤子心肠,他心中固然也守着君臣规矩,但除开那些皇亲贵胄的身份之外,其他人仍旧是他们自己,所以哪怕祁太尉是间接促成老侯爷之死的帮手之一,贺绥也能与祁风相识交心,不带鄙夷仇视的目光看待上一辈的爱恨情仇。
  “……祁将军大智若愚,着实令本王刮目相看。”提起太子萧定昊,萧恪视线转向一旁,过了会儿才又道,“正因如此,我与太子殿下注定难为友。”
  “末将言尽于此,该如何决断自然是王爷的事,容不得旁人置喙什么。末将……告退。”祁风说完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萧恪一人独坐帐中,肩上的伤处仍在隐隐作痛。
  “高处不胜寒……呵。”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萧恪口中念念有词,一抬头却见贺绥已站在了门口,顿时收了声。
  “阿绥……”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同祁风说过的话不想让贺绥听到,萧恪神色稍显心虚,但这样的反常根本忙不过对方。
  贺绥是断了热粥小菜回来的,他面无表情将托盘放在一旁小桌上,转回来面对萧恪坐下,直截了当开口问道:“允宁,你要对付太子殿下?”
  萧恪愣了下,但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
  “阿绥何时回来的?”
  “祁兄掀帘要走又放下同你说话时回来的。”
  那便是没听到没有听到皇后之事,萧恪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毒害祁皇后之事虽说不是他主谋,但真计较起来他也少不了一个知情不报的过错,何况涉及康王的野心,他不得不替对方遮掩一二,若是这个时节让贺绥知道,必然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了?”
  萧恪回神,摇头道:“无事。我听祁风说……你原是有所谋划应对的,是我未考虑仔细,教你担忧了,阿绥莫气。”
  这话说正中贺绥心中症结,他伸手抚上萧恪右肩的伤处,眼神复杂。
  萧恪正要开口,他却抢在那之前出言道:“我确实生你的气,却并非因为你打乱了我的谋划。”
  “阿绥……”
  “允宁。”贺绥神情严肃,看得萧恪不由心虚起来,“每每出事,你总是同我说让我放心。看似处处庇护,实则处处隐瞒,你在害怕什么?或者我换种说法,你在我面前总是不经意带着几分补偿不及的急切,这又是为何?”
  贺绥从来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汉子,相反的,他于体察人心一道有自己的门道,只是平日里性格纯良耿直,不会随意揣测他人,更不会以此为刃罢了。
  萧恪险些忘了这一点,他与贺绥早互诉衷肠。加之前世一直未能与贺绥如今生这般携手相伴,便未想过自己心思异常之处不会被察觉,却殊不知越是亲近越是体会得清楚。如果不是重生之事过于玄幻,常人一般想象不到,只怕他此刻便要露馅了。
  不过他很快收敛心神,从容答道:“因为我是真的觉得亏欠阿绥,而我所做补偿不过毫微,倒让阿绥烦心了。”
  “你何曾亏欠于我?若说嫁娶之事,不过是个名分罢了,何况此事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也不必如此。”贺绥早已不是一年前的他了,齐帝赐婚目的为何他已是一清二楚。何况就算没有萧恪,也会有旁人,只要齐帝不放心贺家,便是没有萧恪这个人,他一年来的处境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不论如何,这些也都与萧恪无关,更谈不上补偿二字。
  萧恪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是我上辈子欠阿绥的,今生为人…总是想补偿罢了。”
  这话说得亦真亦假,也便只有此时,萧恪才能借着神鬼之说将真话藏于其中。自来到边关,亲眼目睹战争残酷,前世贺绥下狱时的场景便每每存于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前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练就的冰雪之心,才能对贺绥的苦难视而不见。他无法接受那样冷血的自己,故而重生至今才会控制不住去弥补,只是越是弥补,前世的记忆便越是清晰,好似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怪圈一般。
  “允宁,你不欠任何人。我们之间不需要靠这些维系。”因为顾及萧恪肩上的伤,贺绥没有将人揽到怀里,只是伸手拂过萧恪脸颊。指腹悄悄抹去萧恪眼角未及落下的泪滴却并不言说,只是静静看着这个他自小掏心掏肺守护的人。
  贺绥并不是天生钟爱男子,只是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男子罢了。当年宫中那个瘦猫儿似的男孩如今已成长为一双素手搅动朝局天下的燕郡王,贺绥是亲眼见证的,曾经的那份保护欲和责任慢慢变质,其实真正离不开对方的并非是萧恪,而是他才对。只是情情爱爱之语于他而言实难开口,也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享受萧恪对他的依赖。
  “阿绥,神鬼之说是我口中玩笑,我既认定了你,没有什么再能让你我分开。”所以,任何会影响他与贺绥的人或物,萧恪都必须除之以绝后患,而太子便是这只拦路虎。哪怕他明白祁风所言,能够体谅萧定昊作为太子的诸多苦衷和无奈,哪怕他内心也十分清楚,放眼诸皇子中,眼下并没有哪一个能做得比萧定昊更好,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反正……他萧恪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打算做清官贤臣青史留名。后人评说,逃不过成王败寇四字。萧恪眼前只有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他走得毫不犹豫。
  “你惯爱口头上哄我,私下里却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萧恪笑了下,撒娇道:“阿绥,我饿了~”
  明知萧恪是打算避而不答,贺绥却偏吃他这一套,摇头无奈笑笑。起身将那木托盘放在小凳上,一并搬来放在榻边,他自己则坐进了些,亲自捧了粥碗,舀了一勺凑到唇边感觉了下。那粥放了有一会儿,触之已不烫口,贺绥又吹了下才送到萧恪嘴边,像是哄孩子般哄他吃下。
  边关物资匮乏,且大军刚刚重新占领先前丢掉的城池,城中被洗劫一空,一时也匀不出什么好粮,故而那粥也不过是寻常米粥,且水多米少,晾了一会儿上面凝了一层薄薄粥皮,配的也是一叠咸菜丝罢了,这饭实在说不上好吃,对于受伤失血的萧恪来说更是没有半分补养。但他愣是一口一口由贺绥喂着,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说起来,若我不来,阿绥原是打算如何平息此事?”
  贺绥将空碗放回托盘中,未免不小心打翻,起身端着放在远些的小桌上。听到萧恪这般问,随口应道:“也没什么,此事发生得突然,真说谋划也不过是你离开前后那几日,即便幕后真有京中授意,多半也是隐在军中的那人独自筹谋。军中不同朝堂,这里更多的是普通士卒,我官职不高,素日与将士们相处得多,想知道消息从哪里传出来易如反掌。顾将军以军功诱之本就是个荒唐主意,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虽不喜挑拨人心,但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萧恪听得有些愣住了,随口笑出了声,但并非嘲笑,而是惊喜。
  “阿绥此番倒是颇有我以往行事之风。”
  贺绥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哪有你这样夸耀自己的。再说你这次行事实在莽撞决绝了些,再来一次非把人吓坏不成。”
  “阿绥说的是黄友光吗?”
  “也就是你,在军中也能如此随意直呼他人名姓。方才还当着祁兄直言顾将军……不过你这一招也确实能多消停些日子了。”愚蠢二字贺绥没有像萧恪说得那般坦然,说到这儿便没有再往下了,他走过来重新坐回榻边,看了下还在渗血的伤口,担忧地皱起眉,“还疼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