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所幸贺绥仍在麾下,念及贺家人的情分,萧恪总不至于太为难自己。思及此,便欣然应道:“老臣明白,王爷放心。”
“哦对了,说起费将军一事。本王今日并非有意针对,老将军应也瞧见了,我不过是告知他家中嫡子有恙,没想到竟会被那般解读,责罚也是一时气血冲头。只不过本王脸皮薄,实在拉不下这个颜面去说,还望老将军从中说和,让费将军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萧恪话虽言明抱歉之意,但面上却是全无半分愧疚之色。毕竟这位是能面不改色构陷他人的主儿,鬼才会信他脸皮薄一说,不过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心术手段,将堂堂三品将军试做戏耍的玩物罢了。
“王爷心善,费将军日后必能想清楚。”黄友光并不想当这个说客,毕竟费泓当初那么做,他并不知是否为祁太尉授意。萧恪固然不能得罪,但祁太尉一样权倾朝野,他同样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萧恪自然看得出来黄友光明哲保身的念头,但他却故意听不懂对方说的,依旧坚持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请老将军另外走一趟的。费将军虽说刚闯了祸事,但毕竟不是无名小卒,本王也是怕他一时想不开,酿成什么祸来。”
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黄友光暗叹一口气应道:“王爷如此说,那老臣一定去办。”
“顾将军和一万人马不日将赶到邯城,在那之前,本王有件事想请老将军帮忙…”
……
清晨天还未亮起来,便有来使至北燕军营外传信。
通报的亲兵在大帐外围就被狼图卫拦下了,自狼主率部族士兵支援以来一直如此,且燕人信奉强者为尊,呼图邪部实力有目共睹,军中人早已对狼图卫的规矩见怪不怪了,便将南齐使者的信转交了出去。
那信最终由值守的狼图卫亲卫长呈交。
甫一来到大帐前,里面咿咿呀呀的叫唤便已入耳。那亲卫长面不改色站在帐帘外禀报:“回禀狼主,南齐人今晨送来了书信,说……”
他话还未禀完,自帐内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叫喊,只是大抵嘴被堵住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而后帐内归于平静,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进来说!”
左右狼图卫将厚厚的帐帘子掀开,那亲卫长拿着信走进去,却懂规矩地停在了门口,头始终低着,看向自己的鞋面。
“狼主,南齐使人传信,说想单独约见二王子,隐有说和之意。”
“嘶!”额日钦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用言语威胁帐内另一个人,“岱钦,你有胆子就再用牙咬一次?”
“狼主,是否……”
额日钦看着口不能言的龚野,伸手轻轻摩挲对方的脸颊,“想见?”
“……”龚野没发回答,只能用眼睛瞪着额日钦,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那狼主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
那亲卫长不敢抬头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又问了一遍,“狼主……”
“去回信,就说我们应了。听说齐人有援军到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是,狼主。”
亲卫长应下后果断离开了大帐,从始至终没有半分犹豫。厚重的帐帘放下,将那一室春光完全遮掩住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龚野从京中遁走,算算已过去了有大半年之久。
而比起前次一直被蒙在鼓里,此时此刻的萧恪是胸有成竹的。要说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狼主也跟着龚野一起来的事。
昨日从白子骞麾下部将口中听了许多有关狼主额日钦和呼图邪部战士如何骁勇云云,可见到本尊还是头一次。比起龚野,狼主的长相显然更符合北燕人一贯的形象,高大勇武却并不粗莽,脸上、手上,但凡是没有被盔甲、皮毛遮盖的躯体上肉眼可见都是各种陈旧伤疤。在北燕,战场拼杀留下的伤疤是汉子们的荣耀,越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身上的伤痕越是多。
而真正让萧恪另眼相看的是狼主的眼神。在他看来,对方的称号已不仅仅外界给他的尊称,而是实打实契合的称呼,额日钦的眼神当真像一条盯着猎物、两眼冒绿光的恶狼,带着周身肃杀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扑过来将他撕碎一般。
若是前世的萧恪,确实难以抗衡这种真正搏过命的王者。可他已不是前世曲意逢迎的佞臣,生死都经历过的人自然是不惧这种威亚。
一张石桌,一壶清茶,两只玉杯。
萧恪端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桌前,身后和不远处是严阵以待的齐燕大军,而面前是两个随时可能取他性命之人,他却只是淡定拢袖抬手,执起茶壶为两只玉杯添上热茶,示意龚野品茗。
自己则先一步端起玉杯饮下,以示自己并没有下毒,而后宛若与两个相熟的故友谈天一般,云淡风轻同狼主说道:“实在抱歉,小王不知狼主也同岱钦王子一道来了,故而这茶盏只备了两只,还望见谅。”
“无妨。”狼主伸手先龚野一步夺过玉杯,仰头饮下。动作倒是豪迈,只是那香茗本就是要细细咂摸品香的,狼主这样全数灌下,也不过是稍稍润了下舌头,“你们齐人也是穷讲究。”
萧恪面上并未因狼主刻薄挑刺的言语而不悦,反而抬手笑言:“区区茶水,狼主自便就是。”
似是笃信萧恪并无下毒的可能,额日钦倒是没什么忌讳,将那茶水全数喝了。
萧恪这时才道:“我大齐乃礼仪之邦,自然一举一动端方有礼。素闻北燕以豪迈著称,狼主觉得齐人讲究,齐人亦有不少觉得燕人茹毛饮血,灵智未开。齐燕两国本就敌对多年,一时误会也好、有意污蔑也罢。既都是半斤八两,咱们也别抓着这些互相伤害才好。狼主觉得小王说得可对?”
额日钦从未见过萧恪,他对于萧恪的了解仅限于今早龚野叮嘱他的那几句,此刻听了萧恪的话,男人仰头大笑了几声,扬手将那玉杯掷在地上摔碎了,同时言道:“你确实和岱钦说得一样,伶牙俐齿、奸猾刻薄。”
萧恪不怒反笑道:“那小王就当狼主和二王子是在称赞我了。”
一直沉默着的龚野终于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
“虚伪。”
“呵。虚伪也好,真诚也罢,左右于狼主和二王子而言,小王如何性子本与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倒是与二王子半年未见,小王有些话想同你说。”
“燕郡王心思向来深沉,不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兴趣听。既无和谈之心,何必撒谎拖延时间。”龚野并不觉得萧恪此邀是为和谈,以他对萧恪这个人的了解,对方一定在背后策划着什么,绝不会凭空与他‘叙旧’。
“调虎离山?”
萧恪的‘坦诚’反而让龚野和狼主心中一震,倒不是他们不知道两军交战时也有过诸如此类的突袭法子,只是没想到萧恪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辨别方才那句调虎离山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仅仅只是燕郡王说出来诈他们的。
不过北燕人骨子里好斗,又因为生在草原之上,警惕心比生活在富足之地的齐人要强很多。大抵是出于对手下将领兵卒的信任,龚野和狼主都没有动,只刚刚听到萧恪那句话时脸色稍稍有过一丝变化,而后就恢复了以往常态。
“燕郡王可真有意思。”
“小王随口说的,二位爱信不信。至于小王想同二王子说的话……”萧恪故意拉长音,看龚野之前,先是饶有意味地敲了一旁的狼主一眼,而后故弄玄虚说道,“小王琢磨着二王子应该不愿意狼主听到。你们既是一道来的,还烦请二王子先将人劝离。”
“燕郡王一向心思活络,如今不知道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说……你怕稍后无法从我二人手中脱困?”
论手上功夫,萧恪这娇贵的身子骨是怎么也比不上出身草原的狼主与龚野的。只是龚野并不知,萧恪如今的身手虽无把握赢过他,却也是能在其手下过几个回合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且齐燕大军对峙在此,有的是机会让场面乱起来。不过他们做得极近,如果再加上一个可以随意颠覆北燕王权的狼主,那局势对萧恪来说自是不利的。
这个道理萧恪明白,龚野就更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额日钦离开。
萧恪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道:“本也是谁都可听得的话,小王无意隐瞒。原是为二王子今后考量,不过你既不领这个情,小王也懒得捧着送上去。”
“……”
龚野心头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兆来,只是还未等他静下心,便听得萧恪说道:“小王出京前与康王叔谈过一次,皇叔同小王说了不少事,其中最有趣的便是二王子了。”
“怎么?燕郡王打算拿这个来威胁我?”康王会背叛这事,龚野并不意外,毕竟从始至终他们俩就只是通力合作的关系,而如今没有需要了,自然就断了联系。他自然想过康王会留下一手,只是如今呼图邪部上下都做了他的后盾,在王庭之中,他如今也是谁都不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