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龚野远远看着与德尔金对战的贺绥,这般对己方不利的情况下,他却笑出了声。只因为贺绥对敌的这一手让他想起了萧恪,两人看着都是人畜无害,应对敌人时却都像蛇一般,若硬要说不同的话,萧恪更像一条身怀剧毒的毒蛇,即便侥幸从他一击之中活下来,也会因为余毒跑不开,最终还是落回对方的圈套。
随着对峙时间延长,贺绥也拿捏住了德尔金的弱点。这北燕将领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护着自己的右腰,初时对阵还不明显,但随着双方消耗变大,这弱点在贺绥眼中就格外显眼了,想来也是因为右腰层受过重伤,故而德尔金右手抡斧出招并不至底,有意无意收着力道,大抵也是他能如此灵活将重斧收回格挡自己攻击的原因,但这种长久养成的习惯一旦曝露,也会成为无可闪避的弱点。
贺绥抓住机会,以诡秘难侧的枪法诱使德尔金出招格挡反击,越是如此,那处破绽便越明显。他策马直冲,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不要命一样的打法,眼看德尔金的板斧就要削掉贺绥的脖子,他却整个人翻身半吊在马上,那马也是灵性竟没有因为主人全身力道压在一侧而跑偏。德尔金自信一斧却挥了个空,即便心中暗道不好,可再想收势已是晚了。
银枪重重扫到右肋,德尔金身形一歪,有些乱了方寸,贺绥银枪刺入他右肩,将那铁塔般的汉子直接掀下了马去。
城墙之上的齐军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爆发了高声的呐喊,贺绥这一战打得漂亮,也挽回了齐军士气。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贺绥提枪挑飞,银枪抵住捂着肩头的德尔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北燕大军。
“还有谁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燕余下出阵两人也都是狼主麾下的悍将。
虽说按照龚野的谋划是打算将齐国这两个将军还回去的,但毕竟事关北燕军的士气和颜面,狼主指派对战之人并不存在刻意放水之说,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败在了贺绥的手下。唯有最后老将略占了上风,加上此番以一敌三的车轮战让贺绥体力消耗殆尽,才多周旋了百来个回合,但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年轻将军的枪法。
龚野信守承诺放人,并十分干脆带着北燕大军撤了回去。
齐军经此一战,算是勉强挽回了一口气。费泓这人先前是与贺绥极不对付的,从知道是贺绥力挽狂澜救了自己的性命之后,倒像是长了几分良心,见面虽称不上热络,却也会客气朝对方点头致意。先前冒进之过终究还得算在他头上,黄友光停了他的军务,毕竟是朝廷敕封的将军,又是祁太尉的门生,黄友光不愿冒险开罪,便将个中详情写成奏表上报朝廷,费泓也算安分了几日。
虽说齐军士气因贺绥连胜三场而高涨了不少,但也仅维持了短短数日。不出白子骞等人所料,北燕人败得那么痛快,又指名道姓让贺绥应战,多多少少都会惹来军中猜疑。期先还只是三两人私下里闲话,到后面就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人说北燕人是故意输给贺绥,竟是将当日扬眉吐气的三战功劳都抹了去。动动嘴皮子便将旁人努力一笔消除,殊不知换了他们自己可能在北燕悍将手下过得了一招?最后还是黄友光亲自下令罚了几个爱嚼舌根的刺儿头才平息了军中的流言趋势。
北境消息传回京中时,已是过了月余。那送信的使者得了叮嘱,不敢露头冒尖,一路护着黄将军的密信,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不知跑死了多少匹良驹才尽快赶到了京城,只是碰巧萧恪今日并不在王府内,说是去外面见客去了。
因为要见得人身份特殊,故而萧恪今日是带了洪喜出门,王府便由梁砚秋做主。他表示信件可由自己代为转达,偏黄将军那信使得了死命令,非得是亲手交到萧恪手中,不得假他人之手,梁砚秋无法,只能让他进府歇着,等萧恪回府了再为其通传。
“我家将军说此信十万火急,不知可否此刻便去?”谋士代为叮嘱时早有言明,此信关乎着黄老将军的生死荣辱,那传信的兵卒是黄将军府上带出来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梁砚秋将人安排在外院下人歇息的小厅,命人奉上茶水糕饼,面色从容不迫,与那传信兵卒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并非是他倨傲。
“我已命人去通禀,还请使者在此稍坐一二。燕郡王府规矩森严,若没有王爷首肯,阁下就算此刻提剑杀了在下,也是万万不能随意带了你去的。”
那兵卒从前也没少替老将军送信办事,无论急缓,都没有遇到过燕郡王府这样的门户,只是想到他家老将军都如此急切写信求助,纵那小兵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莽汉子,此刻也知道不可造次,便连忙回道:“先生言重了,卑职不敢,只是恳请先生帮忙通传,我家将军确有要事带话给王爷。”
“使者放心。”梁砚秋抬手示意那传信兵卒歇一歇,“使者一路风尘仆仆,不妨吃些茶果,歇息片刻。”
另一边,萧恪今日是特意乔装出门,只为了见一位离开宫中已久的宫女,也是破费了些功夫才将人从边远之地请来。
那宫女是齐帝继位的那年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的,这么多年早已返回祖籍成亲生子。只是乡村小镇到底不如宫中水米养人,这妇人明明还不到四十,却已形同老妪,穿得是粗布衣裙,盘发的簪子只有一根,还是表面已经有些发黑的朴素银簪,一点多余的坠饰都没有。
她被萧恪的人从家乡‘请’来,神情显得慌张不安,萧恪进来时更是吓了一跳,也不管来人是谁,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咕咚就跪在了地上,口中直说着求饶之语。
左右见状连忙伸手搀扶,只是那妇人浑身颤抖无力,他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由抬头看向自家主子。
萧恪将覆面的斗笠摘了,露出本来面貌。他今日穿了一身豆青儒衫,瞧着就像是个寻常士子雅客,身边的洪喜伸手接了自家主子递过来的斗笠,可以捏着嗓子对那妇人道:“寻芳姑姑,今日请您来不为害您性命,只是我家主子有些事想问一问您。”
从宫中出来的不可能听不出太监的腔调,她顺势看向端坐不语的萧恪,可知道是宫里来人,女子反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愣是不开口。
萧恪抬手示意洪喜退下,他将手中茶碗放在一旁,示意左右侍卫将那唤作寻芳的宫人扶起来坐下,而后悠悠道:“本王今日特意将寻芳姑姑请到这处民宅而非本王的府邸,便是本王的诚意。你既非九皇子的乳母,也不是承太嫔的心腹宫女,若真是宫里要你性命的,你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坐着听本王说话。”
“……”听萧恪将自己出身都点得清清楚楚,那妇人也就慢慢停止了颤抖,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萧恪,“民妇早已出宫,只怕不能帮助贵人。”
萧恪并不理会妇人言语之中的推辞之意,只笑了一声道:“姑姑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倒还有几分胆识,这样…本王也能省几番口舌功夫。”
“贵人谬赞了。民妇出宫嫁人十余年,只晓得家中耕种收成,从前宫中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
“呵。无妨,本王也不想为难姑姑。不过听宫中旧人提起,说姑姑当年是九皇叔身边待得最久的宫女,故而有些事想请教姑姑。”萧恪已笃定前世今生这颠覆朝堂的幕后之人有康王萧佑涟一份了。而就在不久之前,溪吾书斋的东家翟淼无缘无故失踪,他那个亲信侍从找上自己讨要主子,萧恪才顺藤摸瓜弄清了当日霍子溪探查到另一批暗中调查书斋的幕后指使之人。
萧恪查翟淼是因为怀疑中洲参与甚至是谋划害死他兄长的事,他是为报仇而来,但康王又是为了什么非要扣下翟淼,这个便耐人寻味了。毕竟若是要颠覆大齐政权,边关自然是越乱越好,而正如前世萧恪经历过的那些事一样,上辈子自己并未察觉康王在这其中做了何事,自然也就没有半分防备,以至于白子骞、贺牧夫妇战死沙场,只有他大哥躲过一劫。可若康王真如此做了,那么这一世为何要和他一样查中洲人,难道仅仅因为中洲人此举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是说死的人变成了他兄长,所以有所不同?
萧恪有太多疑问,可他两辈子都从未对康王有过过多了解,并且康王此人隐藏得实在太好。这一世,如若不是他有着前世记忆,机缘凑巧间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才顺藤摸瓜查到了背后的康王,只怕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可对于康王过往,知道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本就是先帝子嗣中年级较小的皇子,生母出身低微并不受宠,康王此人无论是少年时还是如今都并不出众,仿佛世人知道他最多的还是他那些混账风流账。萧恪费了些功夫,才辗转从宫中旧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叫寻芳的宫女。以他这位九皇叔的行事手段,断不该让寻芳活着出宫,即使对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被放过才是,还是在齐帝登基的那年到了年纪,又没有哪宫娘娘留下,才跟着那一批被放出宫去的。可细查之下才发现,以寻芳的年纪合该要再熬上两年才可以被放出宫去,诸多不合理的事混杂在一起,恰恰证明寻芳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对于康王来说意义不同,才会留下这么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