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也受伤了,年儿,若不然,你可以背你离开…”
裴玄忌依然伤重。
那一刀来势又凶又狠,而他为云知年挡下时根本无暇去思考还手,只一心想着定不能让云知年受伤,所以几乎是用皮肉生生挨下的,第二日醒来后,又忙活着做标记,寻水,捡柴生火,还顺道猎了只野山鸭,早已筋疲力尽,模样其实比云知年也好不了多少。
但还是将云知年抱到自己怀中,好让他睡得安稳些。
云知年很乖巧地依偎在怀中,纤长的脖颈微微伸开,像是随时会被折断,裴玄忌的手笼过那截脆弱的皮肉,下一刻,却是将唇触上,怜惜地碰了一碰。
“你的身体会…会对我有反应,分明就是有情…”
裴玄忌有些委屈似的,絮絮碎念,“你还为了我,割伤了自己的手…”
“所以,为何要说那般难听的话…推开我…”
“为何不愿意…接受我?”
吻落在发烫的皮肤上,又回到嫣红的唇瓣,细细含-吮。
睡梦中的云知年却无力地挥舞起手臂,想要推拒,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微不足道,绵软的指尖挨在男人紧实的胸膛之上,像在撼动一座无可企及的铜墙铁壁。
犹如命运对他的压迫。
“不要…不要碰我。”
“小景…小景…救救我…呜呜…”
“陛下…”
梦中的云知年拼着命地喘息,啜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紧闭的眼眶滚滚滑落,他脆弱而无助,在昏睡中哭到力竭。
这同往常冷冽漠然的云知年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的云知年,让裴玄忌在震惊之余,更感受到了深深的心痛。
他怕云知年会被噩梦魇住,遂更加温柔地吻住云知年的唇,一边抚摸着对方的脑袋,想要唤醒他,“年儿,别怕,别怕,有我在,你看看我。”
在裴玄忌的安抚下,云知年呼吸渐渐平稳,“阿忌?”
他的眼珠用力滚动了一下,睁开时,却茫然无色,失焦发虚。
“嗯。”
裴玄忌见他终于醒了,便替他穿好衣服,接着起身,去拨弄他烧在洞口的火堆。
火堆旁放着那只他费尽力气抓回来的野山鸭,刚拔了毛,用木棍整个儿穿过。
裴玄忌想到他们还在争吵,想到云知年那些刺人的话,于是便故意冷下面色,但动作却无比利落干脆,“你发烧了。”
“歇一会儿,过来吃东西。”
*
夏雨不歇,间或夹杂着雷鸣,滚滚而至。
裴玄忌所生的火靠近洞檐,但即便如此,还是被飞溅进来的雨水浇到,很快就灭了,只余一缕浓烟缓缓升天。
所幸野鸭已经烤好了。
裴玄忌重新生了火,再将烤至焦脆的野鸭用石块切割着处理了一下,摘去了鸭头鸭屁股,剩余鸭腿鸭肉部分,接着,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山果,捣碎后,将流淌出来的果汁撒在鸭肉上。
云知年怔忡看他。
直至那带着果味酸甜喷香的鸭腿和鸭肉被递至跟前,他才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给我?”
“给你。”
裴玄忌面无表情,“方才你睡觉时,我已经吃完一只,再吃不下了。”
见云知年依旧呆呆的,裴玄忌干咳一声道,“身上没带椒盐,鸭肉柴,干巴巴的会没有味道,所以从前在军中时,我们常会涂上果酱烤鸭吃。此处没有果酱,只有山果汁,凑合一下。”
接着又补充道,“你不舒服,酸甜的,应该会开胃一些。”
说完这话,裴玄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毫无脸面,人家明明都拒绝了他,还跟他说他一点儿也不特殊,同他欢-好也跟侍奉个普通男人并无区别,他却反而巴巴地凑上去,将脸伸去给人打。
裴玄忌一股脑将鸭肉塞给云知年,就闷声蹲到洞穴边,捡起那些没什么肉的鸭架鸭屁股狠狠咬住咽下。
因为受伤之故,他采摘来的山果并不多,全挤成汁涂抹在了云知年的鸭肉上,现下才发现,这鸭肉果然又柴又涩嘴,难吃得要命。
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云知年当真捧起鸭肉乖乖在吃,吃完还打开水壶饮了水,面色慢慢回转,这嘴里的鸭屁股好像也没那般难以下咽了。
裴玄忌叹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被云知年钳制得死死。
“方才,我做梦了。”
“不知在梦中我有没有说胡话。”
云知年忽冷不丁开口。
裴玄忌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云知年吃完东西,确实感觉恢复了些气力,他笼着裴玄忌的外衫直起身,望向男人的背影,主动开口唤他,“阿忌。”
“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第49章
“你知道我的义父是谁吗?”
云知年忽然这样问。
裴玄忌喉头哽了一下。
两年前同云知年分别后, 他曾派人查过云知年的身世,只事过境迁,再加之先帝有意将罪臣云氏卷宗隐瞒, 所以查来查去,最后也只知, 云知年曾经是川建王的义子, 再多的, 便无从得知了。
“赵远净。”
裴玄忌总算抬首看他。
跃动的火光浮在云知年清瘦苍白的脸上,若蒙轻纱,遮住了他眸中那一闪而逝的脆弱。
“是, 赵远净。”
“爹娘获罪过世后,我同孪生弟弟便被赵远净收留, 认作义子。从十岁到十七岁,他养育了我们整整七年, 让我和弟弟不用再过着东躲西藏, 被人视作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 我们生活富贵, 他甚至还将我们送进京城的学宫读书教化,说是待我们学成,他会设法给我们谋取官职,好为我们的爹娘翻案。”
“这是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云知年勾了勾唇角,可那双映着火光的浅色瞳仁却哀痛欲绝。
裴玄忌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想要抱紧这样的云知年。
云知年却阻止了他, 嗓音轻缓地继续道,“听我说完,阿忌。”
“我和小景都以为,赵远净, 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恩人,直到十四岁那年…有一次,我和小景从学宫休沐,回到赵府,赵远净亲自来接我们,当时,他的目光从我和小景的脸上扫过,最后,选择了我。他把我叫去他的卧房,对我说,他很想我。”
云知年再度沉入往事之中,手指神经质般地蜷起发抖,正是那些痛苦的过往,几乎完全造就了他如今罪孽满身,如陷污泥一样的人生,若他有那预知的能力,若他那时就能带小景逃离赵远净,他是否…也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同他的阿忌言爱?
可惜…
他没有。
十四岁的他,对于自己的义父,全无防备,他听到义父说想他,便就很乖的说道,他也想义父,接着,义父让他把衣服脱掉,想看看他如今发育得如何。
这是义父每年都会做的事。
他小时候不懂,以为义父这样做,只是想单纯同他示好,他脱-得溜光,被义父抱在怀里喂饭吃,他的口口则被义父擎在手中把玩。
小知年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因为义父待他的好同爹爹完全不一样,爹爹也会亲他的脸,但不会摸他的身体,更不会玩弄他的口口,他说不出有何不对,直到他开始读书,明事理,他才隐约意识到,义父的行为,是一种侵犯或者说,是亵-弄。
于是,在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拒绝了义父。
一向慈爱和善的赵远净像是终于撕破了伪装的面具。
他勃然大怒,对着云知年便是一通拳打脚踢,口中脏语连连,什么被老子光着抱了四年,现在装什么清高?生得那般勾人,天生就该被男人干,就应该把他这个不听话的贱货卖去倌馆,每日接客,被活活干死才好。
之后仍嫌不解气,竟丧心病狂地叫人将无辜的小知年按住手脚,吊在院中的树下,让路过的每个仆人每个侍卫随意观赏把玩。
“我像是一块烂肉,根本无力抵抗…他们抓住我的手按在地面,我的长裤,上衣被一一扒去,我不记得有几个人碰到了我的皮肤,我只知我发了慌,我不要…不要被那般观赏,不要被那些人碰,这个时候,我听到卧房外传来了小景的哭喊声,我侧头,看了眼窗外小景,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居然挣开那些要为我套上绳索的人,拼却全力,一头撞去了廊柱。”
“我没有撞死我自己,只是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而小景在旁边,为我默默拭着脸上泪痕和血丝。”
“他最终放过了我,没有让其他人伤害我,也再未叫过我去他的卧房。”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是小景主动献身救下了我。”
云知年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掩面痛哭,“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一心想着要为爹娘翻案,想着要为云氏洗清污名,可我却连自己弟弟的异常都没有觉察出来…小景同他在一起之后,表现得比从前还要开心,还要若无其事…所以…所以我一直没能发现…我只当是那个畜生良心发现…殊不知,畜生怎会有心?他害了小景…害苦了小景…待我终于发现,已是过去了一年之久…我疯了一样…我想去救小景,我想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可这个时候,小景却阻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