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反正宴会的主角不是他自己。
  祈怀月索性占据了一张偏远的角落桌子,拽着师兄们坐下。
  “容师兄,盛师兄,池师兄,我们一起吃吧。”
  祈怀月兴致勃勃地先给三位师兄倒了一杯酒,酒液如同火红的岩浆,醇厚的香味得让他想立刻喝上一口。
  然而当他给三位师兄倒完了,正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时,容师兄却笑眯眯地拿走了他的杯子。
  “小师弟还小,可不能现在喝酒。”
  盛师兄无缝隙配合着,给祈怀月倒上了满满一杯……嗯,浆果汁。
  闻起来也是酸酸甜甜的,可是一点都没有他眼馋的果酒的醇香。
  祈怀月怨念地看了两位师兄一眼,正想感慨还是池师兄不强人所难时,发现池师兄关怀地递给了他一杯灵液。
  对了,灵液,堪称是修真界的白开水,无色无味,除了喝下后能转化成灵气,价格昂贵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面对祈怀月控诉的眼神,池归夜认真地说道。
  “果汁也不易多用,小师弟年纪小,还是多喝灵液吧。”
  祈怀月:……他是年纪小,倒也没小到才刚出生,只能喝婴儿才喝的灵液吧。
  然而毕竟是师兄们的一番心意,祈怀月深吸一口气,还是喝下了容师兄递过的浆果汁。
  酸酸甜甜的味道抚平了他刚刚的不开心,再喝下池师兄递出的灵液,看着三位师兄目不转睛盯着他,隐隐露出的仿佛家长看着懂事孩子一样的欣慰神情。
  祈怀月暗自吐槽。
  如果放在前世,就算他喝酒,喝到天亮也没人敢管他。
  就是连师尊,都不敢说一个不字的。
  “小师弟真乖。”
  然而感觉到头顶三位师兄的轻柔抚弄和夸赞,祈怀月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算了……比起前世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大殿里,就这样被师兄们管束着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不过,师尊怎么还没来呢?
  祈怀月随便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他看着灼红的以稀有灵鸟绒羽编织的火红地毯上,再看着正浩门处处火红一片的装饰,心中的吐槽欲望前所未有地旺盛。
  幸好他师尊不爱穿红,不然踏足此地,真的就像来此成亲一样。
  祈怀月有点后悔换上正浩门提供给他的红袍了。
  祈怀月正百无聊赖地想着,突然感觉到场中一片寂静。
  这反应,祈怀月无比笃定——
  肯定是他师尊来了。
  然而当他抬头一看,祈怀月也陷入了和众人一样的宕机中。
  他师尊,竟然也穿了一袭红袍?!
  众所周知,观渊剑尊虽然是天下第一剑修,斩杀敌人时从不手软,然而从不喜欢衣袍上沾有血液。
  剑尊平日的衣着,更是以银,白色为主,如同高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也似是云端之上不沾染人间红尘半分的仙神。
  而在剑尊的敌人眼中,诸承渊更像是世间最危险,也冰冷无情到极致的剑芒。
  祈怀月从未见过师尊穿其他颜色的衣袍时的模样。
  然而当头束玉冠,身着红衣,身上萦绕着淡淡寒意的剑尊,如同魔神降世般,仿佛压下整处宴场的灼目红意,踏足此地时,祈怀月脑中,不合时宜地涌现出刚刚那个荒诞想法。
  师尊成亲时,应该就是这种样子吧……
  也不知道,日后谁有幸能成为师尊的道侣……
  祈怀月的心中,涌现出淡淡的,他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重。
  或许,这就是世间孩子,不希望老父亲娶后娘的感受吧。
  祈怀月沉重地想着,便看见师尊冷如寒星的眼眸,朝着他看来。
  那一刻,剑尊身上不与万物交融的寒意,如同缓缓化去的寒冰。
  “怀月,到我身边来。”
  祈怀月感觉自己的步子有点僵硬,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来到师尊身边。
  诸承渊牵着祈怀月的手,向众人冷淡颔首。
  “我已收怀月为我的真传弟子。此后,我不会再收他人入门。”
  此一重惊雷还不够,诸承渊又冷冷放出另一道惊雷。
  “我已在他身上,落下心魔誓言。若是我的弟子出事,即使暗害他之人躲进黄泉碧落,我也必杀之。”
  诸承渊知晓,他先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对祈怀月的看重,固然能震慑一批心怀不轨之徒。
  但是也可能有如同夏乾城与冯炎山这般心思狠辣之人,总抱着侥幸万一之心。
  可他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在小弟子身上结下心魔誓言,话语中所蕴含的重量,就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修真界中,断人道途,更甚于杀人性命。
  即使是再情投意合的爱侣,也不一定愿意为对方立下终身不变,可能断己身道途的心魔誓言。
  然而诸承渊不仅这么做了,还毫不遮掩地告诉给所有人。
  这,就是祈怀月对他而言的重要程度。
  一旦有人要伤害祈怀月,心魔誓言更是能让秘境世界之外的诸承渊,第一时间感知到危险。
  而如这次一样,秘境即将崩塌,诸承渊却没有察觉的事情,也将彻底不可能重演。
  而听到这两个震撼消息,或者说第二个远远超过众人想象的消息,让所有人落在祈怀月身上的目光,不由再深刻变幻着。
  没有人再敢打着“祈怀月不过是走了个狗屎运,不知道为什么被剑尊看上,但一定会被尊上厌弃”的想法,甚至就连对祈怀月之前抱着的淡淡敌意,此刻都转化成了不可思议的敬佩,甚至是带着淡淡的恐惧。
  这世间,哪里有弟子,能让师长为他做到重逾性命,甚至不顾忌自身道途的程度?
  俗世凡人中的师长训斥弟子,就如修真界中的师长惩罚,甚至打杀弟子一样,是再寻常不过之事。
  能做到为弟子解疑答惑的师长,已经少而又少,更不要说如同剑尊对待祈怀月这样的……
  爱之甚于性命。
  第77章
  如果说先前还有人敢将祈怀月当成一个只是一时走运的凡人,那么此刻,就连各大宗门的宗主,都不能不将这个修为低微的通窍期修者看进了眼里。
  祈怀月甚至感觉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差赤裸裸写了几个大字在脸上——
  这家伙是不是上辈子救过观渊剑尊的命,才能让剑尊如此看重?
  而听到师尊平淡得丝毫不知丢下一颗怎样可怖的惊雷发言,祈怀月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上辈子他也如旁人一样怀疑过,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师尊如此爱护?
  不过在亲眼所见了师尊残魂在他面前自刎之后,祈怀月已经不再执着于这些无畏的问题上。
  即使是重生一世,他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希望师尊能顺利飞升。
  可明明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为什么师尊会突然立下心魔誓言,而且当众承诺永不再收其他弟子?
  如果师尊以后真的不收徒了,他怎么慢慢在师尊面前减淡自己的存在感?又怎么让师尊将注意力转到其它弟子身上?
  难道,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前世他的飞升失败,是因为师尊过于牵挂飞升后他的安危?
  那么他重生一回,又阴差阳错地折腾出了万年前的蔺元魔和极剑门,不知根底的风尊,而且又让师尊为着他立下了心魔誓言,岂不是把师尊飞升成功的概率又进一步拉低了?
  祈怀月此刻脑中思绪纷乱,他脸上的神情一片征愣。
  旁人皆以为是祈怀月为了这份从天上砸下的殊荣而惊喜得失了神,然而只有时刻关注着祈怀月变化的诸承渊,注意到了小弟子乌黑瞳眸中仿佛茫然无助般的神色变化。
  修真界第一人,面容冷淡,犹如寒山上锋冷至极的霜雪,身上的威压凛冽强势,让人难以接近,却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用力地牵紧了祈怀月的手。
  而诸承渊此刻站在祈怀月身边,两人皆一身红衣的场景,让容明玦甚至有种错觉,师尊牵着小师弟时,仿佛天造地设,无人能干扰的一对璧人。
  然而一想到这个比喻,如果透露出去,或许师尊会亲自逐出他这个不肖门徒,容明玦忍不住饮酒一笑。
  无人知晓的是,观渊剑尊的神情看似从容而冷淡,目光却无数次在少年身上的神态上扫过,而祈怀月身上每一寸红衣的细微之处,都被诸承渊牢牢地记住脑中。
  为什么,他的弟子脸上,没有过多喜悦之色?
  难道……怀月,察觉到了他今夜也身着红衣的私心?
  诸承渊的喉头微微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然而他仍紧紧地握住祈怀月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动作。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诸承渊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对于只是挂在他门下的容明玦三人,他没有过多师长之心。
  而他唯一承认的弟子,只有祈怀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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