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听见夏乾城话中的那个“疯”字,谢越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他死死盯着夏乾城的模样,阴气沉沉得真得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发狂攻击他人的疯子。
  祈怀月甚至能听到一些弟子小声议论。
  “……竟然是个疯子,怪不得敢胡乱攀扯夏师兄……”
  “……难道是想仗着疯病欺辱夏师兄,夏师兄也太可怜了……”
  这些话连他都能听到,更不用说场中的谢越和了。
  看着谢端闵没有开口,不知怎的,祈怀月心中生出一种冲动,让他忍不住再度开口说道。
  “谁说他有疯病了?秘境中如果不是谢越和两次救下我,又阻止了冯炎山投蛊毒,你们这些人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祈怀月气势汹汹的目光扫过刚刚的那些议论之人,那些议论之人的声响在少年人的怒视下渐渐无声。
  然而这一刻,看着祈怀月毫不迟疑转头维护谢越和的姿态,诸承渊觉得这幕场景,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刺眼。
  他的小弟子,何时与谢越和的关系如此之好?
  而且——诸承渊敏锐捕捉到谢越和因为祈怀月开口,眼角眉梢微微柔和的些许波动,心中立刻下了定论。
  谢越和是故意挑衅众人,沦落成如此众矢之的,让他的小弟子主动挺身而出为他开口的。
  想到这一点,如果不是刚刚祈怀月话中透露出秘境中谢越和两次救他的庆幸意味,诸承渊第一次对一个修为如此低下的修者,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杀意。
  他见不得任何人,利用他的小弟子。
  更何况是如同谢越和这般,浑身都沾染着让他厌恶的不择手段,如同污泥般丑恶不堪的修者。
  而看着祈怀月气势汹汹地为谢越和辩解,即使是扮演受害者的夏乾城,此刻都不得不因为祈怀月身后的观渊剑尊,而将声音微微放低。
  只是夏乾城声音中的愤怒,变成了仿佛不得不低头般的冤屈和低沉。
  “祈道友,我知道谢越和救了你数次。可你也不能因为他救你,就指鹿为马,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片面之言吧?还是,您也看不惯我曾有机会成为剑尊的真传弟子,所以才想中伤我……”
  夏乾城不死心地看了一旁无动于衷的观渊剑尊。
  夏乾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真传弟子的选择上,观渊剑尊宁愿选择不过一介凡人的祈怀月,都不愿选择天之骄子如他呢?
  夏乾城此刻心中甚至还抱着一丝侥幸,如果观渊剑尊能认清祈怀月骄横自大的真面目,也许会回心转意,废掉祈怀月这个名不副实的真传弟子,选择他……
  然而夏乾城才刚刚生出了些许侥幸,他心目中敬仰无比的观渊剑尊,面色微微一变,就如同已经看到了祈怀月因为这种风闻而伤心的场景一样,轻轻地抱住了自己如同斗鸡般刚刚气势汹汹的小弟子,嗓音温和得如同对待一吹就融化的雪花。
  “怀月,别听他人胡言。我的真传弟子,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在场的无论是正浩门弟子,长老,还是天霄宗弟子,都目瞪口呆,陷入一片死寂。
  甚至还有长老因为过度震惊,硬生生拔掉了自己的一撮胡子。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闻过观渊剑尊冷漠无情,作为当时第一人,已经臻至大道忘情之境,不会对任何人,甚至事物动情动性的传闻。
  而且也有不少修者确实亲眼见过剑尊如同云巅之上无情无欲的仙神般,甚至对天霄宗的事情也不甚上心,对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模样。
  可即使在进入秘境前,他们都没见过观渊剑尊竟然能为一个小弟子,将姿态放低到这种程度的仿佛哄人般的景象。
  这一刻,即使是心高气傲如夏乾城,都不得不心如死灰般认清这样一个事实——
  即使,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可只要祈怀月一个点头,剑尊的剑锋,就会毫不犹豫地刺透他的元神。
  多么可笑。
  在生出不能成为剑尊亲传弟子的心魔时,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不知道施展了什么邪术,诓骗剑尊收他入门的祈怀月,可直到现在他才认清,他的对手,竟然是宠溺徒弟至如此程度的观渊剑尊。
  如果,如果他的傀儡,真的在秘境里成功杀了祈怀月——
  夏乾城突然清明的脑子,意识到一个极其恐怖的事实。
  即使真的有切断因果窥视的法器遮掩,剑尊,剑尊也一定会,杀了他吧。
  而被“开除”真传弟子籍,刚刚赶到的容明玦三师兄弟,可能因为见惯了师尊为小师弟做出的种种更出格的事情,竟然觉得这场景并不如何令人诧异。
  他们反而更关心的是,此次谋害小师弟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而在在场众人震惊的注视中,祈怀月轻咳一声。
  好了,师尊,他已经知道您很爱他了,没必要把这一点传得太过人尽皆知。
  祈怀月如同一个被家长溺爱,在众人目光中有点别扭的小孩子一般,将头逃避似地躲到师尊怀里,含含糊糊地小声说道。
  “师尊,我不会听别人胡说的。”
  第74章
  场中一片死寂,只有谢越和轻笑出声。
  “如果说我有疯病,只怕夏前辈的病症更加不轻呢。难道夏前辈不知,赤虚弥花的花香极易沾染到元神之上,而且一旦沾染,数月难以消散吗?对了,赤虚弥花的花香气味旁人难以察觉,只有经年累月服用赤虚弥花之人才会对这股气息格外敏锐。”
  谢越和的眼眸如同魔渊中冰冷待噬的魔物。
  “赤虚弥花具有成幻迷神之效,夏道友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人如我一样,将赤虚弥花当成入睡的良药吧?”
  谢越和的话语一处,场中瞬间哗然。
  场中的弟子没想到谢越和竟然能拿出真的实证。
  此刻夏乾城脑中空白一片,他本能地厉声否定道。
  “一派胡言!什么赤虚弥花,什么花香气息,我一概没有听闻过。而且——”
  夏乾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完全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说赤虚弥花的气味只有你能闻出,岂不是说你一言就能断定我的生死?谁知你是不是公报私仇,恶意构陷污蔑……”
  然而谢越和上前一步,夏乾城下意识就后退一步,不想让谢越和近身闻到自己元神上的花香。
  谢越和此刻冰冷的面容,在夏乾城看来简直如同食人的狰狞恶鬼。
  “不只有我才能闻到,若是夏前辈——”谢越和的声音很轻,却在喊着“夏前辈”时忍不住让人生出发颤的惧意。
  “此刻将元神出窍,让诸位前辈仔细检查,自然会有大能检查出,夏前辈元神上的花香。”
  谢越和一字一句,若有所指的冰冷笑容,配上那让人发寒的话语,让夏乾城简直如同堕入幽冥之中。
  这一刻,夏乾城感觉身边的所有人仿佛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只要他露出最脆弱的元神,所有人都会瞬间击杀了他这个胆敢谋害观渊剑尊真传弟子的恶徒。
  可是,凭什么?!
  在生死大险面前,夏乾城目眦欲裂,两眼血红,
  他明明才是那个观渊剑尊最应该收下的真传弟子!
  为什么他筹谋算计了百年的位置,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占去?!
  而他如今更是被一个修为低下的杂役弟子,在众人面前步步紧逼到这种绝境?!
  他好恨啊!他恨上天不公,恨剑尊无眼,可他最恨的还是——
  占据了他原本位置的祈怀月!!
  生出心魔的修者,在大喜大怒的刺激下,本就容易被心魔占据神智,做出平常时候根本不能做出的事情。
  此刻夏乾城被心魔占据了神智,眼里只剩下一个祈怀月。
  他的身体如同弦上待发的弓箭,迅猛地朝着祈怀月扑去,身上萦绕的血红不详气息透出垂死挣扎前的疯狂。
  夏乾城拔出剑桥中的佩剑,“给我死吧!”
  然而金丹修者最后的疯狂,在诸承渊面前,也只是如同一只蚂蚁的垂死挣扎。
  在恐怖的威压下,夏乾城甚至没有近身的机会,他的身体如同一张凝固的壁画,可笑的怒容定格在剑尊的威压之间。
  而看着夏乾城的表现,还有谁人不知夏乾城就是被逼到狗急跳墙,甚至敢不自量力地当着观渊剑尊之面动手的谋害祈怀月的幕后之人。
  “没想到啊,夏师兄竟然是这等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幸好剑尊没有选中他作为徒弟……“
  就连被夏乾城邀请来的海复成,此刻都不由后退一步,努力撇清自己和夏乾城的关系。
  “没想到夏乾城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羞与此人为友,夏乾城,从此我和你恩断义绝。”
  夏乾城的身体凝固在威压中,然而或许是剑尊特意的惩罚,他的元神此刻格外清醒,甚至能听到场中众人的议论,还有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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