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竹出好笋 第77节

  若林崇意死了,她会一生一世活在愧疚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林崇意抱起了还在熙攘人群中的笋笋,“笋笋,可记住了父亲今日同你说的话吗?”
  笋笋连连点头。
  拐角处忽的驶出了一辆华贵车撵,林崇意瞥见后即刻抱着笋笋疾步向车撵走去。
  秦隽从车上下来,神色颇有些凝重。
  林崇意朗声道,“笋笋,今后秦左相便是你的先生,你跟着秦相学,必能成大器。”
  林崇意本想朝着秦隽揖礼,可他现下穿着朔金甲,不能行礼,只是颔首致意。
  “笋笋今后,劳烦秦相费心了。”
  林崇意恋恋不舍的将笋笋交给了秦隽。
  秦隽颔首,稳稳的抱过了笋笋。
  宋凌霜有些发懵,这是何情况?笋笋怎么被秦隽抱走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崇意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宋凌霜赶忙跑过来,想抱回笋笋。
  林崇意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微笑着朗声嘱咐道,“箐箐,陪笋笋求学去吧。”
  箐箐?宋凌霜有些愣神,疑惑的看着林崇意。
  “知晓你乳名时,便一直想唤你一声箐箐的,现下不喊,此生许是没有机会了。”
  林崇意笑的坦荡爽朗,仿佛他们初识时一般。
  “珍重了。”
  这一次,林崇意没有回头,纵身上马,骑着霜月驹,率着五千精骑飞奔出城,片刻便失去了踪影,送行的人也渐渐开始散去。
  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怒目圆瞪着看着秦隽,满腔的愤怒和难过似乎即刻就要倾泻而出,她确定,十有八九就是秦隽和林崇意说了什么,逼迫林崇意作出了决定奔赴战场,或者,秦隽是设了局让林崇意往里钻,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前脚刚说要和离,后脚就奔赴战场?
  宋凌霜正欲发声时,秦隽眼睛微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宋凌霜身后开口道,“秦隽参见庆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左相,本宫要带宋氏回如意轩,莫要挡道。”
  宋凌霜转身,她察觉到了长公主似乎是……冲她来的,来者不善,八成是为了和离一事。
  秦隽虽是躬身作揖,语气倒是极为嚣张。
  “长公主殿下,臣有一万个要挡着的理由,可要听听?”
  长公主的眸中迸发了怒意,不耐烦道,“秦隽,本宫没心思在此听你诡辩,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长公主此言一出,阿冗已将刀拔出了一半。
  秦隽摇了摇头,戏谑道,“长公主殿下与其花时间精力对付我、杀我,不如去探查是何人害他中箭,那人才是公主该杀该剐之人。”
  长公主美目微动,嗤了一声道,“宋氏,从今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晃悠,否则本宫必让你尝一尝这母子分离之苦。”
  话罢,长公主便在美婢的伺候下上了她的撵轿。
  如今,本就不喜欢她的长公主,想必对她更是厌恶了。
  宋凌霜又瞪起了她的大眼睛凝视着秦隽,吼道,“秦隽!”
  秦隽只是笑笑,双手负在身后。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笋笋还在车上,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秦隽往前走了几步,宋凌霜还是在原地生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别过头去,不理秦隽。
  秦隽眉眼含笑道,“你若不走,我就和笋笋先走了,我家远,这个时辰没有车夫愿意去的。”
  秦隽这是在威胁她吗?
  竟然敢威胁她!
  “好,秦隽!你别后悔!”
  宋凌霜怒气冲冲的上了车,发现笋笋已经沉沉睡去,只能继续忍耐。
  秦隽也上了车,刚坐下整理好官袍,猝不及防宋凌霜就往他右手臂咬去。
  秦隽神色自若,没有喊疼,也没有皱眉。
  见秦隽这副模样,宋凌霜咬的更用力了些。
  渐渐地,鲜血从秦隽右臂上流了下来,滑落到了秦隽手背,指尖,血珠滴滴答答的坠到了车的地毯上。
  宋凌霜终是不忍心,渐渐的松开了她的贝齿,可眼泪就如散珠倾泻而下,她就啜泣着,久久不能停下。
  秦隽看她哭的那般自责难过,悄声说道,“箐箐,倘若不解气,再咬一口好吗?别哭了。”
  宋凌霜仍然低着头一直哭着,也不理会秦隽任何的语言和表情。
  车撵刚到秦府,秦隽就小心翼翼的用左手单手抱起笋笋,将笋笋安置在卧房后,二人去了秦隽的书房。
  宋凌霜怒叱道,“秦隽,是你同崇意说了什么他才要同我和离,要去戍边的是吗?”
  秦隽则趁机将手上干涸的血迹擦了干净,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换了一件紫色官袍。
  “箐箐,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动过害林崇意性命的心思,戍边这件事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林袭大将军受伤的事,牵连甚广,因此陛下才会赐林崇意朔金甲,以防奸人。今日这事,是林崇意主动向我提起,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凌霜白了秦隽一眼,似乎看穿了一切。
  她轻笑了两声后道,“秦隽,你何时会如此听林崇意的话,明明就是你步步为营筹谋好的,逼迫崇意写下和离书,让我恩将仇报,秦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就是你说的皆大欢喜吗?”
  宋凌霜崩溃的朝秦隽喊道,“你就是要我和笋笋无家可归,只能来找你!非要让我日日受良心的折磨!”
  书房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秦隽在短暂平复心绪后,耐心的同她解释道,“箐箐,林崇意对你的心意不假,可林崇意不止有你,他有林家的希冀,有陛下的厚望,他自己也有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愿望,何况林袭重伤,他们还有父子之情,这便是时局。”
  “我是找过林崇意要他与你和离,那是因为有别的缘故。”
  秦隽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宋凌霜更加笃定,此事有秦隽的手笔。
  宋凌霜穷追不舍的问道,“什么缘故。”
  秦隽思忖片刻答道,“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宋凌霜眼眸中对秦隽充满了鄙夷,震惊,还有愤恨。
  “秦隽,你拿我们的过往刺激崇意是吗?”
  秦隽闻言,眼眸震颤,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凌霜的眸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箐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如何能将你我私密之事拿去同人谈论,你将我秦隽当什么人?”
  宋凌霜也直视着秦隽,哭喊道,“那你告诉我啊!”
  秦隽笑了几声,眼泪从眼眶滑了出来。
  “箐箐,当初我因为时局离开你,你再难过也接受了,今日你为了林崇意,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争执……”
  秦隽有些哽咽的问道,“你可是后悔我活着回来了?”
  “还是你,爱上了林崇意?”
  宋凌霜不想在这些事上做纠缠,也不想和秦隽说她不是,她没有,这样吵架气势就输了。
  “秦隽,告诉我,那不光彩的缘故是什么!”
  秦隽手指节咯噔作响,血又从右臂流出,准备往前走去,未行几步,秦隽又再次顿下。
  “不光彩的缘故是我与林崇意之间的事情,你莫要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还有,箐箐,你仔细想想。林崇意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会与我离心,笋笋也不会同我亲近,我何苦?”
  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秦相,该上朝了。”
  秦隽叹了口气,调整了情绪,回应道,“好。”
  “箐箐,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总之,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就算那日不去找林崇意,他真要去戍边也会同你和离的,这是男人的责任。”
  望了眼天光,秦隽便匆忙赶去上朝了。
  宋凌霜在房间里越想越生气,她在这里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她连忙跑去笋笋的卧房,唤醒了笋笋。
  “笋笋,起来和娘亲回如意轩。”
  笋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道,“娘亲,笋笋好困。”
  “不困不困,娘亲带你回如意轩。”
  笋笋有些为难,他明明都答应林崇意了。
  “可父亲让我跟着秦相学……”
  宋凌霜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他曾经也是我先生,也没将我教成女进士,女秀才,走,和娘亲走。”
  笋笋想起了林崇意的嘱咐,只得点点头。
  行至秦府门口时,却被家丁们拦住了去路。
  “箐箐姑娘,秦相说让您等他下朝回来。”
  宋凌霜昂首挺胸的牵着笋笋,极有气势喊道,“都让开,我为何要等他回来,我不想等,不可以吗?”
  家丁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宋凌霜,可还是拦着不肯开门。
  宋凌霜取下发簪,靠近自己的脖颈,胸有成竹道,“不放我们回家,我就刺下去,我若是有损伤,秦相必会重责于你们,还有,此地偏远,遣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管事的老周也只好照做,毕竟秦相太看重这位姑娘了。
  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笋笋对宋凌霜竖起了大拇指。
  “娘亲,你真厉害,可是笋笋这样算逃学吗?”
  “不算不算,他也算不得你什么先生。”
  笋笋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不是,就是……有些缘故吧,你还小,长大了娘亲就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
  总之大人的世界好复杂,都是有缘故的,都是要长大了才能说,那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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