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竹出好笋 第64节

  越是遮掩,闲言碎语只会愈演愈烈。
  宋凌霜屏气凝神,收敛了神色,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对秦隽。
  “秦相,好久不见。”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苦涩喜悦难辨,百感交集其中。
  暌违多年,秦隽还是那般丰神俊朗,除了消瘦些,岁月没有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比从前还多了几分威严。
  怕辱及名声,拖累林崇意和笋笋,她不敢多瞧,毕竟二人的旧事,兆京中还是有人知道的。
  宋凌霜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伞,两人没有任何的碰触。
  秦隽眉头微蹙,将自己伞柄握的很紧,指尖有些发白,微微的在颤抖,没有回应宋凌霜。
  宋凌霜忽的想起还有个笋笋。
  “笋笋,唤秦伯伯。”
  一个三四岁的稚子从宋凌霜身后探出脑袋。
  乖巧走到宋凌霜身前,朝秦隽躬身作揖。
  “林屾见过秦伯伯。”
  秦隽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却生生哽在喉中。
  下颌紧绷,嘴角不停地抽搐,看到笋笋,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讨厌他,不至于。
  喜欢他,做不到。
  秦隽知道自己很是失态,可宋凌霜牵着孩子,于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他只能敛眸让旁人察觉不出神情。
  笋笋却觉得生出了些好奇,他抬头看了看这位秦伯伯,眉头紧蹙,深色凝重,一直望着她的娘亲,眼圈发红,似乎那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有些泪水。
  笋笋正想开口问这位秦伯伯为何要哭,远处却传来了林崇意的声音。
  “夫人,笋笋,我们去棠梨阁。”
  秦隽循声望去,果然是林崇意来了,握着伞的指尖发白的厉害。
  林崇意朝秦隽颔首致意,秦隽将眼睛瞥过不理他。
  笋笋一看林崇意来了,不顾大雨就径直的扑到了林崇意的身上。
  “父亲,你可算来了,我刚差点走丢了呢。”
  “笋笋可不能乱跑,你娘亲要担心的。”
  宋凌霜稍微顿了顿,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撑着伞追着笋笋跑去。
  他想伸手抓住宋凌霜的手,可他知道他不能。
  秦隽眼睁睁看着林崇意先是解下了披风给宋凌霜系上,然后一把抱起笋笋,宋凌霜为林崇意撑着伞,一家三口往棠梨阁走,有说有笑。
  雨声很大,啪嗒啪嗒的敲在青石板上。
  可讽刺的是秦隽却能听到他们交谈的话语,而且声声入耳。
  “父亲,我刚看见了紫衣玉带的大官了,娘亲让我唤他秦伯伯,可秦伯伯他好像不喜欢我?”
  宋凌霜摸了摸头,“秦伯伯看谁都是这副模样的。”
  “秦伯伯看娘亲不一样!和父亲看娘亲的眼神一样,里面有星星!”
  宋凌霜笑的有些尴尬。
  笋笋又问道,“娘亲怎么会认识生的这样好看的伯伯?不过还是父亲最好看!”
  林崇意笑了出声,“笋笋此话当真?”
  “当真!父亲和寄月伯伯生的最好看!父亲是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保家卫国!护佑大晟!”
  宋凌霜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个马屁精。
  “秦伯伯他曾是娘亲的先生……”
  再后来的话,秦隽就听不见了。
  曾几何时,他最讨厌同宋凌霜的师徒关系。
  而当下,他们之间能搬的上台面的,反而只有这段师徒关系。
  他们已经走进了棠梨阁,秦隽还是一个人撑伞独独伫立在雨中,大雨把他浑身都浇透了也丝毫未曾察觉。
  直至摄政王发现他许久未归前来寻他,看着这运筹帷幄的秦隽要死不活的模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贤弟,你们晟人真的太磨叽了。喜欢的姑娘,便是抢也要抢回来,将你那神机妙算都用上。”
  秦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愚弟一定将她抢回来。”
  第51章 醉思伊林崇意寻……
  **
  翌日清晨
  相府的小厮递来一封拜帖,“秦相,是太傅府的拜帖,请您过府一叙。”
  秦隽对谷雨和蒋惊墨的事情心中存有些芥蒂,只是恩师毕竟是恩师,于情于理,他都应当走这趟。
  他让卢管家到库房点了整整两车礼物,还有云想送他的一份厚礼,打算送给太傅,报答他多年来的栽培之情。
  车撵行至太傅府门口,迎接秦隽的是姜青屏。
  秦隽瞥了她一眼,她还是姑娘的装束,想必此次太傅请他前来多半与姜青屏有关。
  隔着老远,秦隽就听到姜太傅的呼唤声。
  “斐然啊,许久未见,老夫应当向你行礼了。”
  秦隽躬身作揖道,“恩师,您这般真是折煞学生了。”
  随后扶着太傅到了正厅,秦隽郑重的向姜太傅行了师生的跪礼,姜太傅的眼中颇为得意。
  “不到二十四岁的左相,放之四海,谁有斐然这般出色。”
  “恩师谬赞,斐然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许久,谈论了些朝中局势,西境轶闻,而后姜太傅眼神清明的看着秦隽,终于切入了正题。
  “斐然啊,前尘往事都揭过了,青屏啊她还是属意你多一些,青屏今年十九岁,与你差四岁,甚是相配。”
  秦隽抬眸,将茶盏轻放在了桌上。
  “恩师,斐然心有所属,令恩师和姜小姐错爱了。”
  “哦?斐然可否告知是何人啊?”
  姜太傅现下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满屋子的丫鬟仆人,何人敢宣之于口。
  秦隽从容答道,“斐然心中神女,可望不可及,不敢妄言,恐生亵渎之意。”
  太傅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狠戾,“斐然,青屏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心中所思为师明白,只是娶妻求名门淑女,有青屏在你身侧,老夫的门生便都是你的助力,将孟党铲除更是指日可待,为师老了,青屏也要有人照顾,为师待你不薄,只此一愿斐然也不肯答应为师吗?”
  姜太傅的茶盏落到桌面时发出了声
  响。
  果然,太傅还是喜欢挟恩以报,一别多年,从未改变。
  “恩师的大恩,斐然没齿难忘,所以蒋师兄写的一份遗书,斐然千里迢迢从西境给恩师带回来了,陛下午后还有传召,斐然要先准备折子,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访恩师。”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茶盏的旁边,随后起身深作揖告退。
  姜太傅喊住了他,倒也没恼,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
  “你今日若是踏出此门,下回进来的代价怕是大的多。”
  秦隽背对着太傅说道,“恩师若是要斐然的命,尽管拿去,只是辜负她的事,斐然办不到。”
  “秦相必然还会回来的,届时莫要悔之晚矣。”
  秦隽笑了笑,无非就是些说他不敬师长、忘恩负义之言罢了,他不在乎,他迈着四方步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秦隽前脚刚出门,后脚太傅府的小厮就啐道,“我们家太傅说了,忘恩负义之人的礼物,要不起。”
  周围的路人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可他丝毫不惧,云淡风轻的上了车撵,对车夫嘱咐道,“去驿馆找摄政王,陛下邀他进宫。”
  “是。”
  **
  傍晚,春和苑
  林崇意前去剿匪一连几日杳无音讯,她本以为秦隽会借机想法子要见她,现下看来倒也是她多心了。
  毕竟孟锦昀不务正业,那秦隽一定是很忙的。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笋笋就一蹦一跳的拿着前几日同宋凌霜制的蝴蝶风筝,在宋凌霜塌边摇晃着。
  “娘亲娘亲,我们去放风筝吧。”
  宋凌霜用手轻轻抚着笋笋的小脑袋。恹恹地对笋笋说道,“娘亲有点累,想眯一会儿,等父亲回来届时带你去好不好?你父亲放风筝可厉害了。”
  笋笋嘟囔着小嘴,有些委屈道,“娘亲,上次外祖父来了没去成呀!黄昏前回来也玩不了多久的!这是娘亲同笋笋做的风筝,笋笋想同娘亲一起放。”
  如此可爱的孩子说出如此暖心的话,哪有人可以拒绝呢?
  宋凌霜强打起精神起身,“好,娘亲陪你去。”
  “好。”笋笋笑起来一个酒窝深一个酒窝浅,天真可爱极了。
  醉心湖一年四季都有风,在兆京是放风筝的好去处,许多稚童都在此放风筝,马车要都停了好远走过去了。
  可一靠近醉心湖,宋凌霜就听见传来阵阵古琴声,那琴声婉转却又哀怨,似在诉说着弹奏者的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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