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原来,谁都要靠自己渡劫。
“二婶,和二叔离婚吧。”
这样的话讲出口,连韦荞自己都惊讶。这些年,她和温淑娴关系淡淡,从来不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何况,眼前这人还助纣为孽,将岑铭推入险境。
可是韦荞还是没有办法恨她。
作为女人,韦荞永远不会为难女人,这是韦荞作为女性的永恒底线。
“二婶,你和岑华桥离婚,然后,好好地过日子。岑璋虽然没有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过,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无论如何,他都想保你无事。既然这是岑璋的意思,那么我尊重他的决定。”
韦荞看向温淑娴,郑重承诺:“二婶,我和岑璋,不会为难你。”
温淑娴掩面,老泪纵横。
她无地自容。
她出身世家,一生富贵,在旁人尚在为温饱奔走的年纪,温淑娴已坐拥名利。她和岑华桥的结合,更像是那个年代的老派童话。父母包办,情投意合。她以为,这辈子无风无浪,会就这样走到终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人生可以求稳,但永远无法获得始终如一的“稳”。丈夫在变,生活在变,婚姻、感情都在变,只有她固守牢笼,不愿走出几十年的旧天地,想要夫妻恩爱,甚至不惜包容外室。怎么可能呢?所以她输了。
还好,满盘皆输,尚有一丝弥补的余地。
温淑娴深呼吸,拭干净眼泪,往日的大小姐做派又回来了。要得体,要稳重,要拿得起主意,放得下过去。
她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对方立刻接通,恭敬询问:“夫人?”
温淑娴气息很稳,用最后一个弥天大谎逆风翻盘:“老方,立刻收手,将岑铭放了。这是我和岑先生共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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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淑娴最终选择自首。
当晚,她向警方承认配合方金魏,共同绑架岑铭的始末。警方第一时间做出处理,将她带走。温淑娴弯腰坐进警车,隔着车窗看向韦荞,后者垂手站立,不怒不喜,目送她离开。这一刹那,温淑娴极度羡慕韦荞。泥泞人生,韦荞凭一己之力闯关上岸,从此无敌处事。
但其实,谁能真正无敌?
天下心法,韦荞能参透的,不到万分之一。
她坐立不安,在阳湖府邸来来回回地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已经尽力,在阳湖府邸的战场上和温淑娴正面交手,赢了这一局,成功让温淑娴打电话给方金魏,要他倒戈。
这就是岑璋离开之前,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的事。
“我去负责摆平方金魏,至于二婶,就交给你——”
岑铭看似稳重,说到底,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孩子落难,要负责营救的,第一责任人不是警方,而是父母。他是被父母拖累,才会成为商业战争的牺牲品。
这些年,韦荞从未惧怕过战争。名利场残酷,她的日常就是“斗”。和人斗,和时势斗、和运数斗。人生有什么输不起?想通了,不过钱与权,没了就没了,风景岂止这两种。
只有今晚,她怕了。
她输不起岑铭,也输不起岑璋。
有一瞬间,她理解了许立帷对不婚主义的执着。无牵无挂,也就无欲无求,人生确实会好过许多。可是她过早地遇见岑璋,一早就失去了无欲则刚的可能。大学时两人吵架,岑璋被网球社学妹缠住,多讲了几句话,被她撞见,心里都会好介意。她对岑璋的要求远远大于岑璋对她的,她知道这不公平,她要的就是不公平。不公平的感情里,才会有偏爱。
凌晨,天色暗透,韦荞等在门口,咬着指甲来回走。今晚有好月光,照在她身上,拖长了影子,无端端令韦荞想起很多事。
岑铭出生那晚,也有这样的好月光。医生走出产房,将家属同意书递给岑璋,告诉他孩子生不下来,可能要上产钳。岑璋握不住笔,胡乱签字。那张同意书上的签名,是岑璋签过的最不像样的字迹。她生下岑铭被推出产房,岑璋一眼都没看孩子,扑上去就将她抱住了,他眼眶红透,不断摇头对她讲,不生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生孩子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忘记了,夫妻关系的主位不是她和岑铭,而是她和岑璋。她忽视岑璋,冷淡岑璋,最后拒绝岑璋,直到将岑璋完全抛弃。
那两年,她离开岑璋,救赎自己。就像做一道附加题,连题目都未读懂,草草写下一个“解”,卷面只剩一片空白。她没有办法,被迫拾起读书时的习惯,理清思路,重新读题,去解人生这道题。
当岑璋低头,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他一直在原地,从未走掉过,她轻轻“嗯”一声,无声承认:其实,她也是。
心里“轰”地一声,旧世界从此翻篇。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长长久久地流传下来,还要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两个人足够相爱,势均力敌,她才会有勇气,在今晚接下这一局:“好。方金魏交给你,二婶交给我。”
天下好夫妻,皆为生死之交,道理就在这里。
快零点了,还是没消息。
一位女警官安慰她:“韦总,外面冷,您还是回屋里等吧。我们警方会一直守在这里,有消息的话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韦荞知道她一片好意,还是拒绝了。她心里有股淡淡的决绝,明白这一晚无论丈夫和孩子哪一个有事,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好过。
女警官担心她出事,寸步不离陪着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间或聊几句。
“韦总,你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平安无事,我还等着您重回道森度假区。”
“谢谢。”
“新场馆始终未正式开张,作为市民,一直期待着。”
“好。”
“韦总,您和岑董,真的很好,岑董一定会没事的。”
韦荞顿了下,想起过往桩桩件件。
道森有难,她受困,总是岑璋来,雪中送炭扶一程。这些年,她不是没听过风言风语,说她公私不分,利用岑璋,背靠今盏国际银行将道森一路做大。纵然岑璋为她撇清关系,对外解释金融支持实体责无旁贷,但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以私情绑架过他吗?
只有岑璋对她说,没关系。
作为丈夫,他接着妻子,这是本分,无需向外人交代。
夫妻关系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一对一的偏爱,在平等的域外开启了专属空间,我只爱你、信你、护你、疼你,旁人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都只会让我对你更偏爱。
“韦总——”
女警官还想说什么,警车呼啸,由远及近。
韦荞呼吸一滞,不顾一切向门外跑去。
庭院外,警车依次停下,有序开门。
“妈妈!”
岑铭猛地跳下后座,飞奔跑向母亲。
成长期的小男孩,体重不轻了,又是狂奔而来,力量冲击性更是大。韦荞俯下身,在岑铭冲向她的一瞬间将他牢牢抱住。
“岑铭,让妈妈看看你——”
她迫不及待,要用手和眼睛,将孩子上上下下确认一遍。
岑铭浑身湿透,下车前裹着毛毯,跑向她的速度太快,毛毯掉在地上。韦荞握起他的手,手腕处的两道红痕触目惊心,伤口细碎,是长时间被绳子绑住后磨破留下的证据。
韦荞心都要碎了。
她用力抱起孩子,将他按在颈肩,在他耳边一遍遍道歉:“岑铭,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妈妈,我现在很好啊!”
比起母亲,岑铭显然更为从容。他还小,不懂何谓生死,以为不过就是绑架而已,从未想过万一没有得救他会怎样。他的父母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在岑铭心里,无论发生任何意外,只要有爸爸妈妈,任何意外都将不是意外。
“妈妈,今晚爸爸好厉害。方金魏那个坏人,拿了钱之后就把我推下海里了,爸爸立刻跟着跳下海救我了。我在水里看见他游向我,可惜我的手被绳子绑了,游起来不方便,否则我一定能和爸爸游得一样好。”
寥寥数语,从孩子口中讲出来,惊涛骇浪。这是她的孩子,和死神擦肩而过,韦荞感恩上天,几乎想立刻跪下。
岑铭今晚对爸爸超级崇拜,不断问她:“妈妈,爸爸以前游泳没有那么厉害啊,可是今晚爸爸真的好厉害,为什么啊?”
韦荞以情动人:“因为,爸爸着急你,所以激发了潜能。”
岑铭低头沉思。
他遗传母亲的理科思维让岑铭这一生注定不大容易受骗,小男孩当即否定:“不会的,爸爸以前游泳很菜的,还没有我厉害呢。”
童言无忌,韦荞不禁笑了,也不打算瞒着儿子了:“因为,许叔叔游泳很厉害,爸爸想要超过他,所以请了教练,每天都在练习——”
岑铭:“……”
小男孩恍然大悟,发自肺腑地对韦荞道:“妈妈,许叔叔对爸爸太重要了!比你的话都管用呢。以后爸爸要是作起来,就让许叔叔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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