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也有为她说话的人,说她多次救圣上于危难,故得圣上看重,朝臣当与圣上一心,排除万难,共同迎刃危机。
只是尚未见到的危机,在这些骄傲了一辈子的老臣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甚至借此炫耀起北国的神兵天将,仿是只要拥有神兵力量,北国就能高枕无忧,轻易制裁任何人。
多说无益,阮舒窈令他们放了寺里和尚,再不许他们喧哗。
第二个七日过去,此间积压的怒气加之长公主多次来信施压,又有几个朝臣吵着要恭迎圣上回朝。
阮舒窈传旨,圣上召见谢友亮、张轩。
本是想与他二人演一出戏,把闹事之人搪塞过去。
石笋倒悬的岩洞,与巨佛窟仅一道暗门相隔,阮舒窈假传圣旨带他们进入也是出于无奈,好在老僧者并未怪罪。
谢友亮、张轩二人亦知晓她用心良苦,皆是绞尽脑汁为她谋划。
“不妨再借金乌城的兵,助神女稳定朝纲?”谢友亮与金乌城,也算是有过并肩作战的经验,心中很是钦佩他们。
“这样做,岂不是正中他人口实?”张轩以为阮舒窈能调遣金乌城的兵马,圣上因此忌惮她。
她本不好再跟金乌城开口,但是想到渤泽危机,的确需要金乌城帮助,便同意让谢友亮私下借兵。
“金乌城城主乃世外之人,你去后说明来意即可,切勿强求。”阮舒窈生怕他对一空不敬。
谢友亮哪里敢,作揖应承:“微臣明白。”
待二人退去,阮舒窈转动岩壁机关。
暗门滑开的瞬间,檀香气息萦绕,便看见青年高挑身形立于眼前。
阮舒窈呼吸微窒:“何时醒的?”
他不说话时,阮舒窈有些分不清,此刻主宰他身体的究竟是燕宁还是沈毅之。
青年垂眸看她,长睫在眼睑投下鸦青:“这便是浮屠寺下?”
她曾对燕宁说过浮屠寺下之事。
暗门闭合的细微响动惊得阮舒窈心中一颤,方才与谢友亮略显谋逆的对话,也不知燕宁可有听见。
北国素来提防金乌城,借兵之事一直受阻。
青年摩挲玉扳指的动作突兀停顿半拍,“你既已下令借兵,又何须做出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她喉间发紧,“金乌城借兵是为解北国之困。”
“浮屠寺高僧已答应为圣上诵引魂咒四十九日,他能治好圣上的失魂症。”
“轰隆--”这时岩壁传来沉闷撞击声,硝石气息透过石缝漫了进来。
“长公主驾到!”外面的人慌慌张张。
“禀圣上,长公主下令炸开岩洞。”张轩焦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张声势。
乐华无视张轩,靴底踏上禁地二字,淡淡开腔:“请神女,允我等面见圣上。”
“长公主万安——”
突然拔高的唱喏惊起一片附和,不少老臣连站姿都更直挺了些,似是在为接下来的吐气扬眉做准备。
“……”
半响未有回应,乐华眯起鹰隼般的眸子,“莫非,是神女想幽禁圣上不成?”
吴青芳一个没拦住,张轩横插了出来,腰间暖玉攥得发烫,声音哆嗦:“长公主,慎言。”
“哈哈哈哈。”乐华莫名发笑,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越声响,“正好,不如就由张大人,开山救驾,以表忠心罢!”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即使是拥护乐华的老臣,也不敢摊上这等要命的差遣。
“张大人,可是要,忤逆本宫?”乐华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
“……”张轩脑袋空白。
“发生何事,一个个的,非要面见寡人不可?”
巨佛窟内传出的声音既冷冽又极不耐烦。
岩洞外,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长公主乐华。
乐华心里清楚,这会儿自己最好能说个子丑寅卯出来,“请圣上容我当面回禀。”
她要进去说,不等里面的人答复,阔步往岩洞行去。
岩洞内机关布置隐蔽,她四处摸索尚无头绪。
“你就站在那儿说。”燕宁语气蕴着一丝防备与冷漠,隔着岩壁,辨不出方位。
乐华下意识提高嗓音:“圣上下令,开春前务必筑成临海防御墙,可严冬季节本就不宜施工,耗资巨大,工部呈报,若再无银钱补缺,必会延期。”
近来国库的银子像是河流决堤,散得很快。
乐华继续道:“接下来的军饷、器械、防御室修建,都指着国库拨款,国库一半早被沈二小姐做主,赏了金乌城,圣上还要把国事大事,交由她来处理吗?”
燕宁道:“工期不可延误,开支不可缩减,国库的银子,用到实处,才算有用。”
他只字不提阮舒窈的‘过失’乐华急了,“圣上……君不明则臣不忠,朝政堆积如山,沈二小姐却视若无睹,一门心思想着党同伐异。”
阮舒窈甚是诧然,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都是弹劾她的吗?
一边置喙她妄议朝政,于理不合。
一边又来责难她看也不看。
她冷着脸。
燕宁开口:“她受寡人拖累,分身乏术,朝中政务,暂由长公主代理。”
长公主落得实权,立即表明难处:“国库储备不足,来年的军饷、建造、朝俸…”
“后面的事,寡人自有定夺。”燕宁打断她。
乐华转缓语调:“圣上宠信沈二小姐,天下尽知,我虽不及她在圣上心中分毫,却毕竟是圣上至亲,实在不忍圣上受她蒙骗。”
“皇姐--”燕宁喉间滚出低哑冷笑,“公主称帝之事,究竟是太傅挑唆的你,还是你挑唆的太傅,你当真,心里不清楚吗?”
染着丹蔻的指甲无意识刮过岩壁,乐华哭腔道:“初闻圣上要在浮屠寺出家,我一时心急,这才冒死赶来劝谏,不想,又遭圣上起疑。”
巨佛窟内,燕宁看向阮舒窈,二人离得很近。
阮舒窈心道,这是什么帽子都要往自己头上扣?
后撤时踩到曳地裙裾,燕宁顺势揽住她后腰,低哑嗓音问她:“虚什么?”
第98章 云水千重人间大地回暖
男子掌心温度透过衣料渗进后腰,惊起一片细密的酥麻。
阮舒窈挣开他,往后退。
指尖触碰到冰凉岩壁,她还想躲。
燕宁左臂越过她头顶,将她圈在自己身前。
在这样的注视下,阮舒窈感觉心跳愈发急促。
男子身躯微微前倾,右手食指悬在她耳鬓,要触不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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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里,长公主乐华听不见任何回音,这种感觉好像儿时立在太极殿外,一遍遍问她父皇,阿宁去哪儿了?
她曾用尽全力证明,自己才是操控命运之人,可祭神立嗣的那一幕,如附骨之疽啃噬着她,她实在憎恶这个弟弟,憎恶他轻易就能夺走自己所看重的一切。
十五年的黄粱梦,也许从燕宁回朝那一刻,就该醒了。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沦为权力棋局中的牺牲品。
“圣上可知,帝星生出双影,乃大凶之兆,必陨其一。”她一路奔波赶来浮屠寺,自是有石破天惊的‘好消息’要与自己这个亲弟弟分享。
“大祭司亲口对沈二小姐所言,无论哪一颗帝星暗去,南斗主星都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即使圣上不再是圣上,
沈二小姐依然会成为皇后。”
以为抓住了沈二小姐的把柄,就能撕毁燕宁对她的信任,把她攀附皇权的虚伪面具,踩在脚下碾碎,可乐华想不通:“圣上明知,失魂症久治不愈的真正原由,为何,还要百般偏袒她。”
“明明查清楚,她授意董鹤年施针,有损圣上龙体,对稳固圣上神魂极为不利,圣上还是不忍拆穿她。”
“她贸然挟持圣上到浮屠寺,可有遵从圣上本意?”
“闭嘴。”一连串的问题吵得燕宁心烦意乱。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发生何事。
见他动怒,想是戳中要害,乐华压下心中惧意,继续煽踱:“无魂灯,招亡灵,圣上不妨仔细瞧瞧,您身边,可是点了这种灯?”
“……”燕宁微微侧目,十四盏无魂灯映入眼底。
乐华:“圣上可知她有弑君之心,留她在身旁实在危险,万一这浮屠寺真点了无魂灯,叫阿姊如何放心得下?”
“滚……”燕宁右手按住胸膛,只觉痛得喘不过气。
壁龛灯影浮散,外面人的声音像是隔了无数重经幡,再传不到他耳朵里。
微灼目光落在阮舒窈眉眼处。
“舒窈。”燕宁喉间漫上腥甜,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骗骗我。”
此时说她不是想杀他,倒像是骗他。
阮舒窈没说话。
她没说话,可是默认此事?
“呵~”燕宁轻笑,模糊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灵魂像是被剥离了般,感觉不到自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