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她望向地上的李修臣,心中五味杂陈。
  眸光里既有对李修臣泄愤的快意,又有对燕宁残忍手段的惊惧。
  “我们走罢!”
  天快亮了,再不走怕是来不及。
  燕宁瞥一眼桌上烛火,本想直接烧了此处,又怕李修臣会死而复生,于是想着先砍下他的头颅。
  突然耳畔被一种奇异的嗡鸣声充斥着,燕宁听不见她说话,胸口再次传来剧痛,握刀的手像是被抽了筋骨,浑然使不上一丝力。
  视线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被一层淡淡的、扭曲的光晕笼罩,烛火的影子倒映在李修臣尸体旁摇曳变形。
  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第91章 妖言惑众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深海蔚蓝,两艘瑞云舰正紧急调转航线。
  甲板上,手持窥角的副将全神贯注盯着海面,前方三十四艘楼船好似一群巨兽全速驶来。
  副将被钉在原地般仿是有些失神,谢友亮问话他也没听见。
  心中一怔,谢友亮直接夺过窥角,随着画面放大,一身素雅装扮的女子映入眼帘,女子头戴白纱,美得令人窒息。
  莫说是常年行军的水兵,就是走南闯北的谢友亮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女子,她像是供奉在神台上的仙女,或是娇养在金丝笼里的孔雀,她如何会出现在海上?
  “作战准备。”
  距离越来越近,谢友亮改变逃跑计划,准备正面迎战,反正瑞云舰装备精良,真打起来,三十四艘楼船也不带怕的。
  “快看,他们打旗了。”
  “提督大人,他们是自己人。”
  副将看懂北国水军的接头旗语。
  谢友亮这才稍微放下戒备,一巴掌拍在副将脑门上,大笑道:“格老子的,这女人可不是你们能看的,都给老子警醒些,别到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副将收回视线,抱拳道:“末将不敢。”
  瑞云舰舱内。
  谢友亮踱步等着楼船指挥使前来交涉。
  下属禀告:“那女子抱着一把琴,像是要来献艺,男的是个巨人,驮着两把大刀,凶神恶煞。”
  “只来了两个人?”
  “只来了两个。”
  谢友亮笑了,下属跟着笑,紧着啪的一巴掌拍在下属脑门上,谢友亮神色严肃起来,骂道:“混账东西,这么快就忘了,瑞云舰上刺杀圣上的,不也就两个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一骂下属很快清醒,低头道是。
  舱内二人正低声密谋,阮舒窈和擎天鹏已上了瑞云舰。
  谢友亮虽没见过她二人,但听说过阮舒窈的名号,世上长得她这般美貌的人并不多,谢友亮毫不怀疑她的身份。
  一番交涉过后得知燕宁遇刺,下落不明。
  刺杀燕宁的人正是景启,渤泽领域使长鱼孑,长鱼孑身边还有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刀枪不入,十分恐怖。
  本还担心阮舒窈不信,谢友亮召集所有目击者准备接受盘查,结果阮舒窈只是调遣军队,扩大搜寻范围,全力救驾。
  谢友亮大受鼓舞,下令分散搜寻时遇到任何异常或是岛屿,即刻发射信号。
  很快瑞云舰加楼船向四面八方的海域撒网式散开。
  就这样又在海上寻了三天,大家心里都清楚,圣上已是凶多吉少。
  范围再扩大下去,食物淡水都无法得到供给,士兵们渐生不安之绪,谢友亮行至船头,语调犹豫道:“二小姐去舱室歇会儿罢,万一遇上景,遇上长鱼孑,好有个藏身之处。”
  “他还敢来?”
  数万人的正规军,还怕他区区一个长鱼孑不成,谢友亮怕他,阮舒窈可不怕。
  “他水性极好,就怕他藏身暗处监视咱们,不得不妨。”
  谢友亮先是景启的手下败将,后又在他手下当差,自然知道他的厉害。
  阮舒窈晓得谢友亮还不服自己,多费口舌分辨毫无益处,正准备回舱,便看到远处袅袅升起的红色烟柱,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做出响应。
  当他们抵达事发海域,触目惊心的景象激起强烈愤意,一艘三层楼船倾斜海面,海水已漫过甲板,周围海面漂浮着密密麻麻数百具尸体。
  两军整合后,北国亲卫军与阮舒窈带的救援军协同出动。
  数百具随着海浪飘荡的尸首中有北国人,也有金乌城的人,他们的鲜血把眼前海域染成一片赤红,空气弥漫着深海咸涩与浓重血腥的混合气味。
  “先救活着的。”谢友亮发令。
  溺水者陆续被拖上甲板。
  该楼船含指挥使、舵手、桨手、弓箭手、投掷兵、木工、铁匠、厨师等近千人,暂时获救者不足四百,大多数是熟悉水性的北国人。
  楼船沉没损失巨大,刨除人力、饮食、帆桨,船上通常配置火炮、连弩及稀有航海设备,其建造工艺复杂,材料昂贵,一旦沉没,意味着所有投入化为乌有。
  这对当前局势而言,不仅仅是财库损失那么简单,更是严重挫伤士气,打乱战略部署,削弱北国水师在海上的军事力量,极大程度降低了当权者的威慑力,甚至会影响整个北国乃至整个神洲的命运。
  “叫你救活着的人,你在干什么?”声嘶力竭的吼声在一片嘈杂中格外醒耳。
  “活着的都是你们北国人,我们金乌城的人,就活该替死?”体型健壮的青年正拖着一具肿胀发青的尸体,被堵在云梯上。
  擎天鹏拉动铁链移过去,居高临下盯着甲板上的指挥副将,粗声道:“让他上来。”
  “先救活着的人,还没到打捞尸体的时候。”副将再次强调。
  擎天鹏一掌推开副将,体型健壮的青年快速把尸体拖上船。
  副将咽不下这口气,刺啦拔出佩刀。
  眼看场面混乱,谢友亮皱眉道:“你们两个,各记军棍四十。”
  指向副将与那健壮青年。
  副将收回配刀,没有辩解。
  健壮青年安置好尸首,眼眶泛红道:“敢问提督大人,倘若这是你兄长,你可能做到,任他飘浮海上,而视而不见?”
  “诸位都是本提督的弟兄。”谢友亮犀利目光看向阮舒窈,沉声道:“本提督的话就是军令,违抗军令者,必当受罚,这人再加四十军棍。”
  金乌城的兵是阮舒窈借的,她不敢保证每一个人完好无损,甚至不能保证他们都能回到金乌城,但她必须站在他们前面,维护他们。
  “我倒是觉得,他不曾违抗军令,遇血亲而急,乃人之常情,此事该有通融。”低哑声音透着一种与她纯美容颜极具反差的威严气势。
  谢友亮目色微怔,似是不甘落入下风,肃然道:“慈不掌兵,义不行贾。战场之上,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别,若处处通融,置军法于何地?”
  “两军整合也是沈二小姐自己提出来的,本提督一视同仁,沈二小姐却想着优待特赦,这偏心,未免偏的太过了些罢!”
  原本两军整合也是为了相互掣制,对任务执行施以有效监督,并非寄希望他们互助协作,把他们放在一起,能激起内部团结,形成竞争关系,有利掌控。
  “沉的是我们的船,死的是我们的弟兄,老子看你一眼,你还是个提督,老子不看你,你连个屁都不是。”擎天鹏雷鸣般粗犷的声音充满愤慨,他清楚阮舒窈借兵所承受的压力,可这些狡猾的野狼显然并不领情。
  当商榷行不通的时候,只有用拳头来说话,擎天鹏高大身躯,像一座行走的山丘,每踏一步甲板颤动,压迫感十足,并且他十分灵敏,趁谢友亮不防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看上去像拎起一只小鸡崽般轻松。
  始料未及的谢友亮双脚离地,脸色瞬时变
  得通红,蓄力蹬着脚,试图挣脱铁钳般的掌控。
  “刺刺啦啦——”几乎同时无数刀口箭矛对准擎天鹏。
  “都想造反了不成?”阮舒窈掌风拂去,看似轻柔却蕴千钧之力,那些原本对准擎天鹏的刀口箭矛也在这一瞬凝固了般,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无法前进分毫。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阮舒窈收手。
  “天鹏。”她不想事情闹大,眉头微蹙道:“还不快松开提督大人。”
  温煦眼神蕴着一种不容置疑威严。
  谢友亮双脚落地,大口喘息,脸色由红转白,他显然没料到阮舒窈有如此功法,难怪说她提刀入奉天殿,无人敢拦。
  “哈哈,这都没打起来,你们也真是够孬的。”
  这时,蕴着几分戏谑与挑衅的笑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谢友亮蔫妥着眸子望去,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寒意,脚下一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那身着铠甲的青年十七八岁模样,脸上还残存风干的血痕,狡黠目光掠过众人落在阮舒窈身上:“好久不见,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找死?”阮舒窈冰冷目光看向他。
  长鱼孑哈哈一笑,显得既狂野又阴鸷,仿是阮舒窈的敌意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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