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怪异女子十指护带着尖刺般的利刃,犀利眸光扫视众人:“这厮一夜屠我映月神宫十七人?你们浮屠寺就没有半点责任?”
  第24章 叁仟石阶藏经楼
  浮屠寺讲经已临近尾声,映月神宫的人突然到访,目的是为了得到一本,可为凡人续命的天书。
  冤家路窄,夜雨下天鹏发现了他们,玄铁弯刀屠了十七人,连尸体也被大卸八块。
  映月神宫的左掌使夜魅,借此赖上浮屠寺,要求住持交出天鹏,并献上天书赔罪,否则映月神宫将会不惜代价攻打菩提城,浮屠寺也会被夷为平地。
  片刻,榭台围满了神色各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此事。
  董鹤年立在一位形貌出众的青年身侧,目光并未去看阮舒窈,他心底暗暗捏着一把汗,殿下出行时留他护阮舒窈,本来相安无事,偏偏几日前撞见了北国的定远少将军陈夙。
  陈夙才是真正受大司马之命,该去天厥寻找阮舒窈的人,然而从他接到命令开始,心底就充满各种不爽。
  其一是觉得,区区侍婢野种也配他亲自去寻。
  其二,这消息来得蹊跷,大司马突然下令去天厥寻人,传信之人是谁,除大司马无人知晓,他倒不是质疑大司马,只是怕有心之人做圈套,目的是为安插细作在沈府。
  若是令他去天厥杀人,他早就办妥了,叫他去寻人嘛,时隔十八年,究竟是谁会对一个侍婢的行踪了如指掌,[天厥邑州永邑县玉河村],最离谱的是,还有两张画像,画中的小女子容貌极美,这不明摆着是来祸乱北国的,高高在上的大司马素来自负,寻亲心切,不屑考虑这一层利害,他陈夙从军前可是帝都云州城第一纨绔,太多的美人计,不得不防。
  自认为是在为北国,为沈府殚精竭虑。要是能老老实实的去,就对不起他这一身反骨了,如是从北国出发后,便开始游山玩水,走了几个月连天厥的边境都没到过,心里想着先混个一年半载再回去复命,就说寻不到,届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司马不会真的责罚他。
  途径菩提城听闻浮屠寺讲经,本也只是为了凑个热闹,冷眼旁观的扫视着众人,目光骤然烫了一下,那小和尚身边的妙龄女子,好生眼熟啊!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少将军,此处恐有恶战,要不我们先避一避?”董鹤年十分谨心的观察着陈夙。
  北国皇嗣身份只公布于储君堂,天下人知晓者少之又少,董鹤年也是因着神医的职衔,在燕宁身边照料过几次。
  数月前巫师急召董鹤年入宫,说是殿下去了一趟丞相府后突然晕厥,巫师心急如焚,立即为他起卦,卦象怪异,连巫师也窥不破其中天机,只交代要去请师兄玄玑出山,离开第二日,燕宁醒来,身上的银针还未尽数取下,他便下令召见大司马沈慕时。
  当夜董鹤年稀里糊涂随燕宁出宫,一路跋山涉水闯入天厥。他不敢多问,慢慢才知女郎是沈府小姐,至于殿下为何会与她相识,董鹤年不知,他只知殿下离开北国之事不可透露。
  “避什么?”陈夙目不转睛打量她,缓缓拿出已然有些褪色的画像比对。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所谓天书不过是江湖传言。”支童神色平静,秉持以教化为始终。
  “哈哈哈哈。”夜魅发出尖锐笑音,面色狡黠:“老和尚这话该对擎天鹏说才是,你问问他,可愿意放下屠刀?”
  “啊~”天鹏发出一声怒吼,魏巍身躯拔地立了起来,如炬目光睨向众人。
  夜魅晃动着尖刀般的长甲,摆出一副防御架势:“浮屠寺之事我已传信神宫,你便是杀我灭口也迟了。”
  一空面如止水,沉厚的声音里侵杂着淡淡冷慢:“施主远道而来,不过是想要续命天书,今日当着诸位英豪的面,小僧可以交出此物,他日恩怨再与浮屠寺无关。”
  “哈哈哈,好呀!”夜魅用勾人的眸光量向他:“小和尚说话,可算得数?”
  一空从长袖中取出金底书帛:“天书就在小僧手上,寺中无他人反对,便做得数。”
  支童在内的所有和尚皆是默然。
  “呃啊,给她作甚?”擎天鹏捏紧拳头,粗糙的嗓音仿是凝聚了雷霆之力,困兽般吼叫着,奋力向夜魅举起大刀:“待我砍下这颗头颅,凑一串人首珠子送去映月邪宫。”
  骤然一股真气如铁链般锁住天鹏,他霎时动弹不得。
  一空双手运功,金底书帛腾起的瞬间,天鹏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擒了回来,霸道真气侧漏,众人不得不砥砺发功才勉强立得稳当。
  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阮舒窈被震飞出去,一空甩出袈裟缠住她的腰肢,同时飞身向她跃去,连带地面被真气束住的天鹏一同拖回藏经楼。
  楼外众人面面相觑。
  夜魅趁机飞身接过金底书帛,快速闪身逃离云鼎峰。
  纷乱人群中,陈夙一拍脑袋,正声哎呀道:“竟然是她。”正要抬步去追,支童大师赫然拦在门口,四周僧人摆棍列阵,气势逼人。
  藏经楼乃佛门禁地,里面不光有经书还有至高武学的禁书,莫说是外人,就是寺内僧者,也难轻易进去。
  *
  藏经楼内宁静肃穆,墙面书架摆满古籍经卷,窗外流光落在三人肩头。
  天鹏发着闷气,面色阴沉的可怕,急声问:“为何要把天书给那妖女,为何阻我杀她?”
  “天鹏,你跪下。”一空不喜欢抬头看人。
  气氛微妙凝重,阮舒窈立在中间莫名无措。
  她能理解一空,天书留在浮屠寺,只会引来更多的人惦记,当着众人的面,交出天书保菩提城、保更多的人。
  天鹏龇牙咧嘴的望向他,面上肌肉抖动,挣扎片刻还是放下大刀,屈身跪了下去,嘴里闷声咆哮:“我不服。”
  一空收回阮舒窈手中的袈裟,自然披在身上,垂眸注视她,音量极轻:“你去挑几本书!”
  “好。”
  先前一空允她离去时,可自行挑些想要的书带走。这会子让她去挑,多半是有话要避她。微微颔首行过礼,独身避去书架深处。
  “天鹏,你还不知悔过?”
  “怎样才算,知悔过?”
  他二人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字字句句往阮舒窈耳朵里钻,修长手指缓缓触过每一册书卷,飘着的心如何也沉不下去。
  天鹏情绪燥怒,嗓音粗哑道:“我说过,即便是下地狱,该杀的人,我还是不会手软分毫。我不后悔的事,没必要悔过,倒是少主你,放着血海深仇不报,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万物归一,皆为空。我亦非你口中的少主。”一空凛冽立于他身前,神色平静如茫茫雪涧。
  “哈哈哈。”天鹏腥红的眼瞳里汹涌着无尽悲凉,凄声苦笑道:“金乌城主,赫连楼,何等烈性,你阿母羌婼,乃是最有威望的女将星,你可以不是我口中的少主,也可以不是金乌城八佰亡魂,被虐致死也闭口不提之人。但你不能,不报你阿父阿母的血海深仇。你自幼被众人捧到天上,是金乌之神。就因老和尚随口说的一句,杀孽太重,你阿母为你放下了屠刀,拿起绣花针,她让你拜入佛门,不是让你去做,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人。”
  世界安静的可怕,心跳声格外震耳。
  天鹏双目含着泪光,喉咙滞哑:“金乌城前他们血肉之躯,万箭穿心。城中百姓沦为俘奴。”
  “现在的金乌城,住着恶魔污秽,成了映月邪宫吸血割肉的地方。你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你让你的佛祖,也看一眼那人间炼狱吧。”
  一空食指抵住眉心,紧紧闭上眼眸,碎玉般的念珠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
  阮舒窈从藏经楼出来时,陈夙一直在不远处等她。
  自报家门后问她是何人,她不卑不亢,浅浅道了句:“沈载舟之女。”
  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寻到她竟是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陈夙再次陷入某种走不出去的怪圈,甚至开始怀疑,其中定必有陷阱阴谋,定是自己迟
  迟没有去寻她,她就主动撞来浮屠寺,目的非常不单纯。
  董鹤年暗暗抹汗,找了个借口私下见她,郑重表明燕宁皇嗣身份的重要性,还说带她避开陈夙,寻个隐秘之地等殿下回来。她摇了摇头,只道会记得神医叮嘱,与他不曾相识,也不会同旁人提及燕宁。
  反正都是送她回北国沈府,谁送都一样。
  临行前她最后一次上云鼎峰抄经,一空静静坐在对面默写经书,好似这一日与先前的每一日,都无甚不同,没有道别的话。
  暮色映入藏经楼,一空搁下墨笔,平常语气问她身体情况,可还梦魇?
  其实除了浮屠寺下的那一次,她很少再做过奇怪的梦。
  至于侍春蛊,还在体内,却不似从前那般凶猛。
  她对一空微微笑着,柔声道谢。
  暮色下她望见天鹏驮着大刀,要孤身去闯映月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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