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 第26节
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这无比漫长的一秒对视里,在不知道是谁的狂乱心跳声里,凶手脚尖朝着庄明玘的方向,微微抬起鞋跟——
“呜汪!”
平地窜起的一大团雪球打破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视线对峙,雪白巨大的萨摩耶低吼一声,瞬间发力犹如离弦之箭,纵身扑上去死死咬住了凶手右臂!
灰衣男差点被它扑得仰天摔倒,破口大骂:“我艹!”
萨摩耶天性温顺,几乎没有攻击性,由于性格太好甚至不适合当看门狗,但silver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极端情况下爆发出了大型犬惊人的威慑力。沈政宁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而庄明玘已经像旋风一样刮了出去,上去当胸一脚,将凶手踹得连滚带飞出去三四米!
滚了满身雪的凶手终于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意图,转身开始逃跑,庄明玘和silver还要继续追,沈政宁在身后厉声喝断:“别过去!”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细雪,围观的路人凑上前来,终于遮断了他视野里的最后一点暮色。
“政宁!政宁、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电视剧情节终于还是出现了,庄明玘毫无形象地跪在新雪和鲜血里,浑身发抖地揽着他打完了120。沈政宁倒是没有晕过去,但失血确实很不好受,低声说:“没事,别害怕……拿我手机给袁航打电话,让他抓人……那个人可能就是杀害叶桐生的凶手……”
庄明玘颤得比伤者还厉害,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道醒目的白色划痕,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暇,握着沈政宁冰凉的手去解锁:“好,我联系他……”
“密码是749464……他是冲你来的,在警察抓到凶手之前,你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不要一个人行动……”
“我知道,别说了……”庄明玘在等待接通的电流音里崩溃地低头,用力地紧贴着他的额头,“你不要说了,政宁我求你了,你什么都别想了……”
silver悄悄走到沈政宁身边,温顺地伏倒在雪地里,沈政宁想抱抱它,但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感觉到毛茸茸的温热身躯紧贴着他,头轻轻搭在他的颈窝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雪地里冻僵的人。
“庄明玘……你别哭了……”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气球一样变得轻飘飘的,五感知觉逐渐钝化,唯有疼痛要命地清晰。落在脸上的热意很轻微,像发丝拂过的痒意,理智大概是收拾东西下班了,已经没有什么拦得住他放飞自我,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
“我现在没法拍下来保存……好浪费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阴暗地爬行)(留下一盆狗血)(悄悄地离开)
第39章 急救
“手术中”的红灯亮了起来,像某种隐匿在黑暗洞穴里的怪兽窥探人世的眼睛。
国际部的急诊楼层很安静,陈设装修相当现代化,和传统医院的格局完全不像,灯光温馨明亮,连消毒水的气味也不甚明显,但那种独属于医院的气氛还是在他的神经上来回地扎着针。等候区的座椅是力求舒适的软包沙发椅,但庄明玘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满是裂痕的泥制人偶,靠提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人形,一旦挪动立马就会全盘崩溃。
有个身影从通道外急匆匆掠过,发现跑过头又赶紧倒回来,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怎么样了?!”
庄明玘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泛着冷光的眼珠微微一转:“进手术室才能拔刀,刚推进去没多久。”
“你们家狗我让人送回局里了,痕检要试着提取它嘴里的物证,不用担心。”袁航上上下下打量他,不放心地确认道,“你没受伤吧?有什么磕着碰着赶紧跟医生说,别回头政宁出来你倒下了,这血是……?”
“不是我的。”庄明玘脖颈僵直,垂眸看了眼胸口的血迹,像被刺痛般闭了下眼,“我什么事也没有,是他替我挡了刀,躺在那里面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他的三魂七魄已然离家出走,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袁航无声地吐出一口堵在喉咙里的凉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你俩谁也不应该躺在里头,错的是凶手……他吉人自有天相,咱们相信医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话说给他听,也是在给自己找安慰。庄明玘眸光微动,视线下瞥,艰难地勾了下嘴角。袁航还以为那是他内心松动的迹象,结果下一秒庄明玘捂着嘴跌跌撞撞地逃开他的搭肩,转身冲进洗手间吐了。
袁航:“……”
上回生病在家里打个点滴庄明玘都应激得天翻地覆,这次连肢体接触加环境刺激,所有雷一次性踩了遍,他竟然也能像个正常人似地跟着救护车到医院,亲眼看着沈政宁被推进那扇门里,甚至办完住院手续后还能继续站在那里发呆。
那种要失去什么的剧烈恐慌完全占据了他的心脏,以至于他短暂地克服了相伴多年的魔咒——不能松手,不能放开他,哪怕要承受剧烈的反噬,回忆里的阴影面积再大、也不会比沈政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捅一刀更可怕了。
以前他仗着沈政宁的心软纵容、过分放大自己的感受,一天到晚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而现在为他遮风挡雨的伞折断了,他被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洗礼,也没有立刻就娇弱地死掉。
原来ptsd也会欺软怕硬,还是是他太过软弱、裹足不前,所以才什么都保护不了,救不了自己还要把别人拖下水。
从胃底席卷而来的呕吐感一瞬间冲破了喉头,那熟悉的感觉甚至让庄明玘升起了一丝憎恨——它是宣告魔法时刻结束的午夜钟声,短暂的“正常人体验卡”结束了,那个世界在他指尖外合上了大门。
“你真的没事吗?”袁航跟了进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水递给他漱口,“是不是被吓着了?”
庄明玘吐得胃液都供不应求,好半天才捋顺了自己快要乱成毛线团的呼吸频率。他避开了袁航过来搀扶的手,弓着脊背站在洗脸池前,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和堪称蹂/躏的力度搓掉满脸的狼狈颓丧,然后挺直了腰,擦干水珠,把自己重新撑出个人形,嗓音沙哑但很镇定:“没事,我可能有点晕血。”
袁航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毕竟不是沈政宁,于是接受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正常的理由。
两人回到走廊上,庄明玘依旧站着,袁航劝不动他,只能自己坐下,没话找话似地说:“我还是不太明白,政宁是怎么确定的那个人就是杀害叶桐生的凶手。”他抬眼瞄向庄明玘:“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那时太乱了,他没办法详细解释,而且他的思路一般人很难跟得上。”庄明玘冷淡地答道,“至于我,我甚至不认识那个人,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捅我,这种事袁警官还是直接去问犯罪分子比较快。”
“虽然咱俩只见过一回,不过聊天时政宁经常提到你,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有种过剩的保护欲。”袁航就像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一样,直眉楞眼地说,“我觉得他不会犯感情用事的错误,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断。”
“既然他认为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那么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思路,就要先从受害者身上寻找共性——”
“庄先生,方便请教一下吗,你和叶桐生的交集、联系,或者共同点是什么?”
不知道是白炽灯的光效还是他真的踩爆了人家的雷点,庄明玘神容苍白阴郁,那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带着森然冷意,袁航怀疑如果不是看在沈政宁的面子上,庄明玘可能连这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只会彻头彻尾地无视他,把所有试探都当做拖拉机开过的噪音。
袁航很清楚某些时候自己的工作就是要扮演戳人痛处、揭开伤疤的恶人,为此他必须保持近乎无情的单刀直入以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哪怕对方是全然无辜的受害人。
他面上八风不动地回视庄明玘,但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很想抓着他的大衣下摆哭诉“哥哥,我这么逼问你,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骂我吧”。
“2010年兴城市四山区某个医疗机构火灾案件,你能调得动案卷的话,可以去查一下试试看。”
庄明玘转开目光,盯着对面墙上的防火箱,态度冷漠得像在大〇发杀了十年鱼,但袁航能感觉到这种隐约的抵触并非针对他,而是出于内在的自我克制:“我相信警方的侦查手段不至于抓不到一个当街行凶的罪犯,等凶手落网再来问我不迟——如果他的仇恨确实是针对我和叶桐生的话。”
袁航迅速摸出手机打开便签,记下了几个关键字:“你有怀疑对象吗?”
庄明玘摇了摇头。
袁航:“是‘没有’还是‘太多了数不过来’?”
庄明玘:?
袁航抬了下手示意投降:“开玩笑。我回去就查,感谢你的配合。”
庄明玘一看就是那种特别难撬开的河蚌,袁航怀疑如果被捅的他自己,他估计都不肯轻易吐口,只因为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沈政宁,他才愿意在底线上让步:“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不能让沈政宁白挨那一刀……你的手机是不是在响?”
大衣口袋里传出“嗡嗡——”的震动音,庄明玘掏出手机看清屏幕,表情肉眼可见地一僵,立马跟被咬了一口似地甩手扔给袁航。袁航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干嘛啊,你妈的电话有什么可怕的?”
那几个字简直是庄明玘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政宁的。”
袁航:“啊?……啊?!”
“你你你你!”袁警官仿佛捧着一颗倒计时只剩10秒的炸/弹,手和声音一样哆嗦,“你俩到哪一步了,过了明路没有?!”
庄明玘:“啊?”
袁航在恋爱一道上简直是宗师级别的,一看他那茫然眼神立马秒懂,心说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了,赶紧给庄明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备注“妈妈”的电话——
“政宁啊,下班了吗?”
“喂?您是沈政宁的妈妈是吧?伯母是这样,我是沈政宁的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他手机落我这儿了,我怕您打不通电话着急,就先接起来了,明天我把手机还给他您再给他打吧。”
电话那头的女声明显一怔:“这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伯母,我叫袁航,我跟政宁是高中同学。”
“哦,你就是袁航啊!”对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知道你、”
结果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响亮的全院广播“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重复一遍——”
袁航:“……”
“这是什么声音,你在医院吗?”沈政宁妈妈嗓音陡然拔高,“是不是政宁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我,说实话!”
“伯母!伯母您先别着急,沈政宁他、”袁航打了个磕巴,与庄明玘对换眼神后迅速圆谎,“他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个小手术,我就过来陪床了。真的,您别担心,我们一定照顾好他。等他出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行不?”
“不用,”沈政宁他妈干脆地说,“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袁航:“……啊?您不是在德城吗?”
“单位派几个人到盛安参加培训学习,我下午就到了,你告诉我地址,你们在哪家医院?”
袁航眼里的高光逐渐黯淡消失,硬着头皮报上了医院名字,结果沈政宁妈妈在电话里“咦”了一声:“盛大附属医院国际部?阑尾炎手术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咳咳!”袁航惊恐地呛了一下,“是那个……普通门诊人太多了!”
“行吧,”他妈妈半信半疑地说,“我打上车了,半小时之后到。”
袁航举着挂断的电话,像机器人一样一卡一卡地扭头,惊恐地望向庄明玘:“兄弟,你说福尔摩斯的妈会不会也是福尔摩斯啊?”
“袁警官,福尔摩斯是姓氏,准确地说福尔摩斯一家都是福尔摩斯。”庄明玘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而且这也不需要什么推理,待会政宁出来,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这根本不是阑尾炎手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挥洒狗血)(插播小品)(挥洒~挥洒~)
第40章 苏醒
“是见义勇为!”
袁航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地为沈政宁定调:“这是高尚的见义勇为!”
如果忽略他堪堪挨在椅子边上的屁股、摇摇欲坠随时准备滑跪的膝盖、只看上半身的话,此情此景就是标准的警察叔叔给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及家属)颁奖现场——可以拍下来发到网上当新闻头图那种。
沈政宁的妈妈齐越女士,正在用庄明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捂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还有颤抖的哽咽:“我千防万防,就怕他出点什么事,到底还是没防住,他们老沈家到底是命犯了什么魔星……”
庄明玘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一直半蹲在旁边当一个沉默的纸巾盒,此刻默默抽了张纸递到她手里,低声说:“对不起。”
在这种满怀痛惜与后怕的时刻,齐越还是保持了难得的通情达理,没有迁怒于人:“别这么说,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是受害者。”她吸了吸鼻子:“我了解政宁,他的性格从小到大就没变过,他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是个特别有侠义气的孩子……他不是‘你对我好我为你两肋插刀’那种仗义,是哪怕你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你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他就会伸手帮你一把。”
没、什么、关系……
一箭正中胸口,庄明玘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袁航赶紧接茬:“伯母,我知道,我最清楚,当年要不是政宁拉我那一把,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当街溜子呢。”
齐越和沈政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母子,有一副一模一样窄长平直的高鼻梁和高颧骨,这种相貌偏严肃冷淡,齐越因为阅历沉淀的缘故,气场还要更强势一点。她转头细细地打量袁航:“我知道那件事,你现在是警察了,对吧?”
“是,我在刑侦大队。”袁航有种学渣被班主任盯住的心虚,后颈皮阵阵发紧,故意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当初我干啥啥不行,拼死拼活才考上警校,结果当了警察后还是被沈政宁吊打,这上哪儿说理去。”
齐越很勉强地一笑:“你太谦虚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外行人也就糊弄糊弄外行。不过政宁确实是喜欢做这种破案工作,曾经认真想过要从警来着……”
袁航自然而然地接话:“虽说现在装备保护比以前强多了,但我们这行跟一般行业相比还是挺危险的,家里肯定有顾虑,都能理解。”
齐越点了点头:“是的,政宁的爸爸是警察,因公殉职,他父母受的打击特别大,把政宁当成唯一的寄托,实在是不敢再让他冒险了。”
“当初高考志愿他想报公安大学,我们为了这个大吵了一架……”
她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旧事仍有余痛,想起来都会触动心肠。但她真的很久没和人聊起过年少时的沈政宁了,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庄明玘和袁航围在她身边,专心地听着,那种很认真的表情莫名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