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程朔没打算解释什么,包括为什么不去找他,而是和傅晟出现在这里。对于傅纭星来说,眼见为实的机会已经太多了,他怎么说都只会显得像狡辩。
  更别提,这种使用暴力逼迫的方式踩在了他的雷区。
  沉默诱使傅纭星脸上裂开一道暗痕。
  “为什么一直都是傅晟?”
  他步步逼近,声音在抖,仿佛为了抵抗身上各处痛苦而费了极大努力。
  “我到底哪一点不如他?为什么你一次次地为了他抛下我?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他?”
  傅晟站在程朔身后,即便挂彩也犹如打了胜仗,冷笑一声,“自己没有本事,就不要怪在别人头上。”
  傅纭星绕过去就要再次挥拳,被程朔硬生生拽住。
  “够了,你冷静一点!我说过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他没有关系,什么叫做为了他?如果我真的后悔,一开始还干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继续了。”程朔语气加重,“而且我们早就说好了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日子到了,我想出局,难道你要反悔吗?”
  傅晟蹙眉,“什么三个月?”
  傅纭星没有理他,程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插入他胸口。他难以自持冷静,自嘲地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玩弄三个月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朔简直头痛欲裂,“什么叫做……”他觉得他和傅纭星对于‘玩弄’这个词的理解两模两样,他不想再聊下去了,“算了,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这些事别在医院里聊。”
  可傅纭星没动。
  他盯着他,目光令程朔又想起了那个晚上被压在沙发里无法逃脱的阴影。这道晦涩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柏晚章,再是傅晟,最后停留在程朔身上。
  “我不同意。”
  傅纭星冰冷的话音如同宣判。
  “我不同意分手。程朔,你别想甩开我。”
  病房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傅晟上前挡在他们之间,挡住了傅纭星侵略性的目光,警告:“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眼看双方又要一触即发,程朔忍无可忍,一手按住傅晟后背,另一只手拽起傅纭星的胳膊,直接把两个人一起打包推到了病房外面,“要打出去打,别在我眼前。”然后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留给双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世界清静了。
  妈的,他早该这样做。
  白忍那么久。
  程朔对着门气喘吁吁,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轻笑,僵硬了下,转过身,犹如台风过境的病房简直不堪入目。眼神飘忽几下,对上了病床上柏晚章意味深长的笑眼。
  “让你看笑话了。”程朔清了清嗓子,不知怎么的有点无地自容。
  “没有,”柏晚章摇头,“他比我想的要认真。”
  程朔抓了把头发,无序地解释道:“他年纪太小,容易冲动,别看现在这么坚持,过段时间就不会要死要活了,小孩上头快下头也快。而且他和他哥本身就有矛盾,只是今天这件事恰好放大了。”
  总之,他不觉得他们兄弟俩打架的锅得完全算在自己头上。
  柏晚章神色不变,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也是这样吗?”
  程朔愣了下,手顺着头发捏住后颈。刚才只顾把那两个麻烦丢出去,反倒忘了,柏晚章才是最棘手的存在,不显山不露水,叫人一时放松警惕。
  掌心里渗出些冷汗。
  “我没这个意思。”
  柏晚章没再逼问下去,似乎只是开了个玩笑,他说:“你说得对,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在最开始的自我怀疑、要死要活的阶段退去后,涌上的先会是怨恨。
  先怨恨对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垃圾一样抛弃,再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够再果决一点,干脆把对方捆在身边。这种怨恨会催生出一种执念,具有毁灭性,把一切道德规则摧毁殆尽。
  他比傅纭星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阶段他同样经历过。
  傅纭星就是过去的他。
  “我出去透下风。”程朔受不了病房里尴尬的安静,打开了一条缝隙,走廊上已经看不见傅晟和傅纭星的身影,不知道是去处理伤口,还是真的换了个地方打。但走了最好。
  身后,柏晚章冷不丁地问道:“分手只是因为状态不合适吗?”
  程朔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应声,侧身出了病房。
  医院住院部后面是一块带草坪的小花园,大楼灯火通明,整夜都不会熄,把这一片照的亮如白昼。
  夜深人静,一个人也没有。花坛打理得很干净,栽种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花,程朔坐在一旁秋千上晃了两下,放空一会,摸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什么事?”蒋飞被吵醒的声音迷迷糊糊。
  程朔开门见山:“你明天去一趟我家,给我拿几件衣服内裤送医院里来。”
  那道声音一下子醒了:“你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柏晚章,他刚刚做了个手术,我得留下照顾两天。”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蒋飞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重新躺回去,嘀咕:“他也太多灾多难了,改天有空你带他去找人算算。”
  “碰到神经病又不是他的错。”
  听出程朔话里的不悦,蒋飞改口道:“那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经意间戳到了死穴。
  程朔捏着手机仰头望天,也许是周围太亮,衬得今晚的夜空灰蒙蒙,点着稀稀疏疏几颗星星,一眨眼就看不见,实在没有什么观赏价值。
  “我也不知道。”
  “他又不是断手断脚,大男人缝个针,有什么好照顾的?我之前骨折都照样打着石膏上班,没见你慰问我两句,”蒋飞前后两句话隔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你俩亲嘴了没?”
  程朔嘴角一抽,“滚。”
  “那就是亲过了。”
  蒋飞更困惑了,“所以你们现在到底啥关系啊?”
  程朔怎么知道?他要是知道,至于半夜坐在医院小花园里一个人数星星吗?他不耐烦地说:“你把东西送来就行,其他别问。”
  “有男人就忘了兄弟,”蒋飞嚷嚷,“行行行,我也不想管你俩的破事,都多少年了,没完没了。”啪的一声撂了电话。
  ‘滚’字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程朔实在没底气反驳蒋飞,因为他说的没有错。
  对柏晚章,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的义务在。这种滋味和爱情无关,就好像他得对这个人的生命负起责任,以弥补当初他差一点就害的对方再也没办法睁眼。
  哪怕蒋飞一次次地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他做了人工呼吸,打了急救电话,对于一个主动放弃生命的人来说,已经仁至义尽。可他永远也没办法真的这样想。
  而今晚的事,又一次挑动了他紧张的神经。
  程朔不受控地抚摸了一下手腕内侧的纹身。
  带着一身夜风,他回到病房,床头的灯已经熄了,柏晚章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熟睡。
  程朔轻手轻脚,打算绕到病床另一侧,那里有张专门为陪护人员准备的单人床,中间隔了一条可以随意拉开的帘子。程朔刚刚拽住帘子一角,准备拉上。
  黑暗里,响起柏晚章轻柔的声音。
  “你要上来睡吗?”
  第92章
  程朔屏了几秒呼吸,朝黑暗里试探地问道:“把你吵醒了?”
  “我没睡,”柏晚章静了几秒,“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刚才出去打了个电话。”
  这样的说辞显得有些冷冰冰,程朔在后面加了一句:“这两天我都不会走,等你伤好了再说。”
  空气里紧绷的弦骤然断开。
  尽管黑暗里看不见柏晚章的脸,程朔却直觉有一双铅灰色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他,令人琢磨不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程朔意识到柏晚章指的是出去前突然抛过来的那句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他总没办法告诉对方,是怕傅纭星会在床上再次发疯把他绑起来才分的手,“哦,那个,就是感觉不合适。”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柏晚章的声音令程朔紧了一下,好吧,被猜中一部分。
  严格来说,柏晚章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加速了他与傅纭星之间的矛盾。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不过怎么听出来一丝遗憾?
  程朔捏紧手里一小片粗糙的布帘,没有接这句话,半哄半催促地说:“快点睡吧,我在旁边陪你,医生说麻药过了伤口会有点疼,再不睡等会儿就睡不着了。”
  一片昏暗里,除了呼吸,什么都看不清。
  柏晚章没有再坚持让他上来,仿佛能从程朔静默的身影读出一丝窘迫,看着那片几乎要被揉皱了的帘子,无声地笑了笑,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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