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程朔,”傅晟单膝跪在面前,伸手碰了下他的脸,“你听见了,手术成功。”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朔哑声道。
傅晟神色暗下,正色道:“给我点时间。”
私事归私,公事归公,不管怎样柏晚章依旧算是半个傅家人。真正碰到见血的事,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何况,他实在不想看见程朔为了对方这样。
胸口传来一阵隐秘的刺痛。
“我送你回去。”
“我等他醒来再走。”
“医生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醒来,难道你要等一整晚吗?”
傅晟脸色很差,有一丝失态,对上程朔拒绝的眼神,僵持到最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很快,昏迷中的柏晚章被医护人员推进了私人病房,程朔紧随其后,待那些仪器针管一一置放到正确的位置,交代完注意事项,门被带上。
病房沉入寂静。
程朔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坐到床边,借着床头荧白色的灯,仔细端详枕头上柏晚章略显苍白的脸。
他蜷起放在柏晚章鼻下的手指。
还好,十七岁的那场噩梦没有重蹈覆辙。
长直的睫毛颤了一下,令眼下的痣重新有了生气,感受到外力般,缓缓翻开。从麻药中苏醒的柏晚章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程朔近在咫尺的脸,压在被子上的双手抽动了一下,费力抬起。
“别动,”程朔按住,没有用力,“有留置针。”
“对不起。”柏晚章低喃,喉咙是哑的,大约是术中插管的缘故。
“给我道歉干什么?”
“又让你担心了。”
程朔心情复杂,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听见柏晚章的声音,才有种踩到实地的感觉。
他拿过床头的水和棉签,一头蘸湿,涂抹在柏晚章发干的嘴唇上,反复几次,终于恢复了点点粉色。
“你知不知道我快被吓死了?”
一点不是假话。
从接到电话,到赶到医院,这一路他脑子里不知道幻想出多少可怕的场面。‘柏晚章‘和’医院‘两个词扣接在一起,訇然一声,触发沉睡多年的应激反应。
那些回忆不受控地浮上心头,程朔手下一用力,棉签揉皱了柏晚章的唇。
柏晚章没有面露吃痛,反倒主动轻仰脖子,让程朔可以更轻松地继续下去,“是我疏忽大意了,本来今晚……”他停下来,不知有什么顾忌,“那时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后来拨出去了吗?还是别人通知了你。”
程朔说:“不要扯开话题,本来今晚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会受伤?是谁做的?”
问题接二连三,一句比一句更激动。柏晚章眼睫闪了闪,遮住一双铅灰色的眸子,宽大的病服罩在他身上,挡住腹部手术后的绷带,几分空荡,更显的可怜。
要让他知道是谁干的……程朔绷着张脸,绕着几分戾气,早已将那个未知的凶手剐了千遍。
然而没有等到柏晚章开口,傅晟先推开病房,边踱步边放下耳边结束通话的手机,冷淡地瞥了一眼床上的柏晚章,像是在确认他的死活,拉开程朔旁边的椅子坐下,一气呵成。
程朔愣了下,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你不是走了吗?”
傅晟压迫的眼神扫过他与柏晚章,点点冷讽,那个意思似乎是:我怎么可能让你们两个单独在这里?
“监控查到了。”
这句话改变了病房里另外两个人的表情。
傅晟继续道:“那个人跟踪了有一段时间,患有重度焦虑和双向情感障碍,这个病本身不至于让人失控伤人,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
柏晚章没有丝毫意外,“他是我的病人,我给他做了两个月的心理疏导,后来他经常往工作室寄一些不好的东西,我就停止了治疗。”
程朔低声骂了句:“变态。”
傅晟看向柏晚章的眼里没有多少温度,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你想怎么做?”
“当然把他关进去。”
程朔毫不犹豫地接道,但柏晚章只是偏头看着他轻笑了一声,没有分给傅晟一个眼神,轻描淡写说:“按照流程就行。”
这幅模样,反倒一点不像受害者该有的姿态。
傅晟靠在椅背,冷眼审视着他的无辜,方才监控里,一些难以解释的画面划过脑海。低眸一瞥,柏晚章与程朔压在病床上相握的手直直刺入,打断了他的思忖。
真碍眼。
再开口,傅晟声音已寒下三分,“我明白了,你继续养病,我先带他回去了。这件事先别告诉奶奶。”
话里的警告不加掩饰。
程朔看了眼病床上依旧虚弱的柏晚章,转向傅晟,踌躇道:“要不今晚我……”
‘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打断了病房里三人的谈话,一瞬间陷入了绝境般的死寂,当看清站在门口的傅纭星,程朔心头重重一跳。
糟了。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傅纭星颀长的身影逆着光线,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走进房间,略过了下意识起身的程朔,一拳打在傅晟脸上。
第91章
毫无预兆的一拳撕开了表面平和的伪装,无需任何言语,两个人旋即打在一起。
单人病房,空间宽敞,无形中增添了施展的便利。椅子在傅晟起身的刹那掀翻在地,仅在第一拳落下时分了下神,飞速进入状态。
谁都没有质问。
双方在对视瞬间达成了某种诡异的默契。
这场男人与青年之间的对弈,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傅晟身上的正装随他的反击绷紧,透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快而狠。傅纭星则全程一言不发,见招拆招,一拳险擦过脸颊,他后退两步,间隔不过半秒,冷脸继续挥拳。
谁都没有从对方那里讨到好处,一时难以抉择胜负。
病房外的医护人员听见动静,碍于两人的身份,没有一个敢进来阻止。
从傅纭星进门到扭打在一起,巨大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一分钟。程朔反应过来,想冲上去拉开两人,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握住,一片混乱中,柏晚章的声音如溪流般清澈透润:“好危险,你离他们远一点,别被伤到。”
余光瞥见程朔被牵住的手,傅纭星瞳孔一缩,就在这不足一秒的间隙,傅晟一记勾拳击中他小腹,回敬了进门时的那一拳。
傅纭星撞上了病房半敞的门,发出一道巨响。
可以想像那有多疼。
傅晟吐出一口浊气,发力过后,轻颤的手解开了衬衫两枚纽扣,散开周身的戾气,向来以冷静克制示人的面孔流露一丝野性,“还要来吗?”
傅纭星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只能窥见胸口起伏的弧度。
“我很早就想这样做了,”傅晟居高临下,“多谢,给我这个机会。”
“虚伪。”
傅纭星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他擦去嘴角的血沫,再次疾步朝前,可一切如同按下暂停键,戛然而止。
程朔挡在他面前,横在他与傅晟之间,截断了空气里一触即发的暴虐因子。
“够了,别再这样。”
短短六个字,听不出情绪。
傅纭星苍白的唇抿成一道直线,双拳松握,卸下了全部力气。
他的状态比起傅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是不是这些天都没有睡好,眼眶泛着淡红的血丝。上衣凌乱,右手骨节在一次次的挥拳下破了皮,清俊瓷白的脸,但凡留下一点痕迹都扎眼,更别提嘴角被打出的伤痕,揩去血迹,已然开始红肿。至于其他那些看不见的痛楚,隐匿在了倔强的脊骨下。
万般无奈,程朔有些不忍地撇开了脸,化作一句询问。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怕被我发现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傅纭星的声音没有起伏,比满病房的白色还要空洞。
“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可说你去酒吧了。”
“你不愿见我,我知道,”傅纭星朝他靠近,对渗血的右手无知无觉,“我只想来看看和我分开后你会去找谁。”
程朔本能地想反驳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傅晟半路拦截。话在嘴边,咽了下去,真的仅仅是因为傅晟吗?
潜意识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傅纭星在等他,是他不想面对,不知道见面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句各自冷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大多数人听见这句话,都会识趣地走开,可傅纭星偏不是那个‘大多数’。
如果他能够多给他一点时间,或是低头服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也许他会在之后某个寂寞的时刻动摇这个决定,重新回头。
许多印象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扭转,比起傅晟,他对傅纭星还是有着更纯粹的感情,也更容易心软。听起来很不负责,但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傅纭星却一点没有要给他喘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