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有十年了吗?
连记忆都模糊,为什么还会在看见一道仅仅相似的背影时就荒谬地想到柏晚章?一个明明已经死去十年的人。
甚至连正脸都没有看见,只是凭借第一眼那股难以言说的气质,连接起灵魂深处一片战栗。
他大概是疯了。
回到门诊,程朔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把水递过去时,正好叫到了程万木的号。
进去后,才发现诊室里面还等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提着各种检查单,看起来是一个人过来看病,看也没看刚进来的程朔二人径直坐在了医生对面。
程朔又低头扫了眼挂号单,“是叫到我们了吧?”
医生还没回答,那个老太太已经回头迫不及待地呛道:“我刚才先来的,一直等在这儿,等我看了你们再看,不差这几分钟功夫。”
程朔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放在平时绝不会和一个老人争辩什么。但今天大概是处处不顺,本来就烦躁的心情又因为刚才认错的那道背影搅成一团乱麻,压制着语气里的情绪:“外面的号码您没看见吗?”
老太太显然很少碰到敢这样不给面子的人,程朔还什么重的都没有说,先急了,“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个样子?尊老爱幼都不知道吗?”
“行了,”在程朔想要开口前,程万木拉了他一下,“下一个就下一个,多大点事。”
程朔看了眼那个发起赖的老太太,又扫向一直没开口表明了不想掺合的医生,这个时候已经拿过老太太的病历看起来。登时,什么气也没有,散去后只余下一点好笑。
“走吧。”
离开诊室,程万木还在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今天犯不着跑这一趟医院,本来就没有什么大毛病,还碰上这种事。”
程朔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等以后疼起来,你就又会换一套说法了。”
程万木斜瞪了他一眼,两撇胡子喜感地抖动,“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犯这病。”
“可别冤枉我。”
裤袋里的手机震了声,打断了父子俩的拌嘴。程朔走到偏僻些的地方接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一点也不陌生:“程先生,好久不见,希望现在没有打扰到您。”
程朔停下脚步,谈不上意外与否,低头捏了捏山根,“你有什么事?”
事实上,在听见对面声音的这一刻,他已经预感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周俊说:“傅总安排了理疗师针对令尊的身体状况开出一套治疗方案,随时都可以开始。医院毕竟人多嘈杂,医生每天要看那么多病人,忙碌过头,对病情很难起到什么太大帮助。您说对吗?”
“你们老板监视人的爱好真是特别,”哑然半晌,程朔一时间竟也说不上是生气居多还是可笑居多,他扫了一圈人满为患的走廊,“他在你旁边?”
“傅总不在,”周俊公事公办的语调一如既往,“但傅总让我转告您,他的耐心只维持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程朔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他自己没有嘴吗?不会说话?还找人传话,幼不幼稚?我管他耐心到什么时候?”
不等周俊回答,‘啪’的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程万木看见他回来,问道:“谁打的?怎么像和人吵了架一样。”
程朔说:“没什么,一诈骗的。”
什么烦躁,什么犹豫,所有情绪全在这通电话以后像燃尽的香烟一样消失殆尽。
白浪费他的感情。
第54章
在医院消磨大半个下午,憋了半肚子气,最后只得到医生敷衍的‘回家多歇歇’的诊断。
程万木一点没有病患的自觉,压根不把医生说的话当回事。回去后,程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说不上是不是周俊最后那个令人恼火的电话加了一把火候,想到了时常因为训练拉伤的蒋飞。
理疗师,又不是只有傅晟那厮请得起。
蒋飞在电话里一口答应:“包在我身上!”
几乎是隔了没两天,梅姨的电话就拨了过来,隔着话筒不难听出语气里的喜悦:“今天家里来了两个师傅,说是要治你爸的膝盖,有模有样的,还掏出一大堆证书,我们也看不懂。是你叫人来的吗?”
程朔短暂地为蒋飞难得的高效率吃惊了一下,很快接道:“是,上回医生说可以多试试泡脚针灸什么的,对膝盖骨有好处。爸他什么反应?”
“你知道他的,嘴上说瞎浪费钱,但我看他心里面其实是很高兴的。”
程朔能想象得到老头子嘴硬的模样,忍不住笑,“怎么样,有效果吗?”
梅姨说:“好得很,这才第一天,他就说扎完后一点都不觉得疼了,再去爬次泰山也没有问题。”
“你可得帮我拦着点,”程朔说,“我爸这人真干得出来。”
梅姨被逗笑,隐约传来背景里程万木的嘟囔,问她在跟谁打电话。
雨季结束,伴随天气的回暖,蒋苗苗的高考冲刺也在一片哀嚎中降临。为了让小姑娘考前放松,也是惦记着感谢一下难得靠谱一回的蒋飞,程朔撮了个局请兄妹俩吃火锅。蒋苗苗钦点的店。
然而出发前,不知道是从哪里泄露的消息,傅纭星毫无征兆地现身在了酒吧里。
没有背着琴盒,也没有穿演出时常穿的低调套装。一旦对上,就让人再无法移开目光。
——浅蓝色的宽领上衣没能完全盖住锁骨,材质轻盈,隐约印出肌肉薄薄的轮廓,前摆的一角松散地掖进腰带里。耳钉只戴了一边。比起平常保守的风格,已经算得上极大程度跨越。
意外契合冷清的气质。契合之余,又溢出若有若无、一丝无法形容藏在最深处的别的意味。
程朔暂时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
“你怎么来了?”
“郝可说你晚上约了人。”
果然是出了叛徒。程朔暗暗给掉进钱眼里的郝可划掉一半工资,然而毫不解恨,不得不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应对这棘手的情况。
知道我约了人为什么还过来?
今晚我没空。
借口到了嘴边,最后堵住他的只是傅纭星简单一句:“你说过会带我见你的朋友。”
平淡的口吻,不知道为什么让程朔有种如果拒绝了就要完蛋的毛骨悚然。
于是最后的局面,变成了程朔和傅纭星来到火锅店门口与蒋家两兄妹干瞪眼。
“这人......”事发突然,程朔没来得及在车上互通消息,蒋飞看见人完全是懵的。但反应也算快,一下子就把傅纭星的脸和人对上了号。
他朝程朔一顿挤眉弄眼,让人看得忍不住想把褶皱熨平:你怎么把人带到苗苗跟前来了?别带坏小孩子!
程朔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拒绝不了。
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蒋飞瞬间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傅纭星很是自然地朝蒋飞颔首,仿佛没有看见二人无声的交流,“你好,我是傅纭星。”
“傅……咳,学长?”蒋苗苗赶在蒋飞前头出了声,相当错愕,在程朔和傅纭星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也不太能弄明白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组合。
“你也认识你朔哥的朋友?”蒋飞给了面子,但不多,故意把朋友二字咬得黏黏乎乎。
程朔都想把脸给别过去。要说带坏小孩子,蒋飞当仁不让。
生怕别人不多想吗?
好在蒋苗苗还沉浸在疑惑的情绪里,没有发现其余三人奇怪的表现,还专给蒋飞解释起来:“上次奥数竞赛,傅学长就是负责带我们队的,他是我们上一届毕业的学霸,考进了庆大。”
傅纭星轻描淡写:“只是帮了点忙。”
蒋飞大专毕业,向来对高学历者有一层厚厚的滤镜,玩味的态度一下子收敛了不少,“原来是这样,朔儿都没有和我提过。忘了介绍,我叫蒋飞,程朔的好兄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多出来玩啊。”
傅纭星瞥了程朔一眼,没说话,充当背景板的程朔清咳了一声,终于是把对话节奏拉了回来:“他今晚没有什么事,过来蹭顿饭。既然认识了就先进去吧。”
话就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可等待得到更多介绍的傅纭星神色暗了一瞬,动了动唇。
店里很快空出一桌四人位,菜上齐,鸳鸯锅冒起热腾腾的烟雾。
蒋苗苗原本对火锅的兴趣像是转移到了对面的两个人身上,眯了眯眼睛,先发制人:“朔哥,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你忘记了?”程朔不想在这儿多谈,受不了蒋飞那股揶揄的劲,“我要了他琴盒的链接,后面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大半年的接触就这么简单浓缩在了一句话里。
傅纭星夹了一块烫熟的肉片放进程朔碗里,动作自然,眼皮也没有抬起,“就是他说的那样。”
蒋苗苗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狐疑几分,突然,目光触及桌面上的某处,意外地咦了一声,“学长,你也喜欢这个兔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