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文侪没移眼,仅抬手搓一把他头发,没拈着水珠才放过他:“解四谜题。”
“有思路了?”
文侪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都是浮于表面的一些解释。”
“这样啊……”戚檐挺身,抓着文侪的肩一翻,便半跪着压去了文侪身上。
他两只手撑在文侪颈侧,热度似有若无地贴向文侪。
文侪手里纸笔皆给那手快的狐狸没收抛去了床头柜上,后脑勺则摔进柔软的枕头中。
他仰眸瞧着那得逞的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戚檐再一伸手,卧室灯便熄了。
今夜有月,光线柔和,衬得那戚檐的眼神愈发灼热。
文侪抬手推他肩胛,说:“少压着我,起开,睡觉去!”
戚檐见状却像猫儿似的将脑袋歪了歪,拿面颊去蹭他的手背。
或许是察觉戚檐此刻情绪不大对头,文侪没挣扎。虽说抚平了他略微皱起的眉头,自个儿的眉心却是拧起来:“怎么了?”
戚檐不说话,仅仅正了脑袋,转而捧住文侪的脸,臂一折,便更往下压去。
两对澄澈的眼在月光下对看,他俩都没张口。
戚檐明白他只消再压低点身子,便能够获得文侪的初吻,可他还是停下了动作,只盯住文侪那一眨不眨的琥珀眼苦笑起来。
笑够了,便“哈”地喘了口气,翻身在文侪身旁躺下。
他侧向窗子,能看到文侪与月。
他说:“哥,我变贪心了。”
“我从前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想要一辈子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这样就够了,就满足了。”
“可现在我变了。”
“现在我看着你,我也想要你看着我。我喜欢你,也希望你能喜欢我,而不只是迁就和包容,不只是同情和怜悯。”
“是我变贪心了吗?”戚檐用手指去绕文侪的头发,“要你和我在一起,是我强迫了你吗?”
文侪眨了眨眼,表情依旧没怎么变,却是将脸慢腾腾转向了戚檐。
片刻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攥住戚檐的腕,将那人的手覆上了自个儿的心脏。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戚檐清楚,紧贴掌心那逐渐加快的心跳,是文侪最为隐秘的情话。
面庞被火燎过似的飞了红,戚檐一时呼吸都是碎的、乱的。
他的掌心抵着文侪胸膛,还发著烫,文侪忽而更挪近了些。
“过来点。”文侪轻声说。
戚檐求之不得,不曾想几秒后脸颊上得了个极轻的吻。
实在很轻,就嗒的一下。
“你想听的话,待真正成了活人后,再来向我讨。”文侪说,“睡吧。”
“晚安。”他又说。
***
眼下已是第六日,今日的收租地唯有一楼的画廊。
他俩本该是直奔那儿的,可鉴于昨日方收租完一天便走到了头,文侪怀疑这大楼的时间长短与收租一事直接挂鈎,便决定到其他地方先找找线索。
“哥,你去过地下二层么?”戚檐指着大楼的布局图,“底下是个二手市场啊。”
文侪摇摇头:“前几日负一层的水都没过脚踝了,下不去负二层。”
说罢便将脑袋探进楼梯间,瞧了眼墙壁上涨水留下的黄痕:“顶层的水退得干净,估摸着楼下也差不多,走一趟?”
虽是在问戚檐,但文侪显然已拿准了主意,一只脚已往外迈去了。
“真是……兔子似的,一不当心就要溜了,逮都逮不住。”
戚檐伸出手,先是勾到了文侪的手指尖,继而迅速压着指腹向上缠,直到同他十指相扣。
文侪一旦赶起时间,便容易忽略许多东西,譬如这会儿戚檐藉机占便宜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他却反将戚檐的手握得更紧。
掌心相贴,戚檐心里暖起来。并未意识到越往地下去,温度便越低。
墙面上土色的水痕渐渐泛起了红,楼梯尽头处爬出了大丛的曼珠沙华。
墙上,地上,眼见处皆是红。
那些花的的确确在爬动,攒动的花瓣底下是黑褐色的土壤。虽说是土壤,但仔细看去不难发现组成它的远非泥粒石子,而是不断发出嘶声的甲虫。
戚檐歪头看文侪,扬眉一笑:“虫也太多了,怎么能叫大哥被虫咬了呢?不如小弟抱你过去?”
说罢,他伸长手臂。
“哪儿来那么多讲究……”文侪将他的手拍开,便踩着密密麻麻满地的甲虫与红花往负一层去。
戚檐噘着嘴紧随其后,不时嘟囔几句,文侪听得烦了,弯腰捡了一只甲虫便给抛向戚檐。
戚檐轻松躲了开,脸却皱得活似受了天大委屈。
“哥不是也喜欢我的嘛?”戚檐一面扮可怜,一面伸手帮文侪捏去爬至他肩上的甲虫,“真讨厌,连虫子都知道拣漂亮的人黏。”
“凭什么它们想黏就黏……”
“我也想爬到大哥身上去啊……”
“真讨厌,凭什么我不行?”
“我……”
“闭嘴!”文侪瞪他一眼,斜了手臂挡去戚檐向前的步子。
有一头被挖空脏腑的鹿正横在通往二手市场的透明塑料帘子前,文侪要绕开,戚檐却扯住他的手,自顾蹲身去看。
“鹿象征的可是长寿呢,如今这大楼底下死了只长生兽,可不得叫满楼的人慌了神?”
戚檐略抬下巴,文侪便瞭然地将身侧废纸箱上的两只手套递了过去。
他仅戴了一只手套,左手撑在死鹿发干的皮毛上,右手则往鹿的体内掏,脏腑相互挤压碰撞,发出了叫人头皮发麻的粘连声。
“还是生掏更方便判断啊……这手套太厚,连摸到了什么玩意都感觉不到……”戚檐碎碎念着,利落地将里头东西都给掏了出去,一个个在地上摆了开。
当戚檐将一个肿块似的东西拿出来的那刹,楼梯间的虫巢忽又大幅移动起来,显然是要往内进了。
戚檐迅速将另一个手套也给戴上去,然而差些咬碎了牙也没能将那肿块掰开。
那玩意不似寻常鹿的器官,倒有些类似白鲸的额隆体,摸起来极为柔软,漏出的小口里不断流出滑腻的油脂。
文侪将边角的东西翻了个尽,在摸着把剪刀的一刹,忙忙抓紧刀头,将它递去戚檐手上。
戚檐将那肿块沿着裂口横剪开,直至能容他二人直观地瞧见里边的东西。
三层杜邦纸阻隔了血水与脂肪,被包裹在最内部的是一根约莫一指粗的乌黑玩意,一旁还放了封信。
信给文侪拿去读了,戚檐自个儿则将那黑东西拿起来琢磨,最后下了定论——还真是根手指。
至于是谁的,他不知道。
这会儿文侪已经将信拆了开。
信封中共有两张纸,一张落款是尤老爹,另一张则是杨姐,收信栏那儿倒皆是空着。
因是尤老爹明显知道的事更多,文侪毫不犹疑便拿起尤老爹那张信纸,往下读。
【长生,长生啊!!!我说了几百遍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劝?你对得起谁?】
【老子今儿就把手指头砍下来,放这儿了!你个畜生如果非要当个短命鬼,咱俩的关系也他妈的就到头了!】
【你可别杨姐说是你就是,她安的什么心啊?!你胆敢再给我说一回非短命不可,我明儿就上门去揍那装神弄鬼的蠢道士!】
这封信究竟是寄给谁的,这么一瞧,已足够显然了。
文侪二话没说,直将它塞去了那正抓着手指发怔的戚檐手里。
“喏,写给你的,好好瞧瞧——别盯着人老爹的手指走神了,有啥好看的?”
戚檐闻言僵了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背后藏去。
文侪被他那怪异的举动拧了眉心,压了他肩,抓过他的手臂来,不知为何那人一副死不乐意模样。
“干什么呢……伤到了?”文侪能察觉到戚檐在打颤,也没有多想,只倏然扯下了戚檐手上戴的黄色塑胶手套。
于是,眼底猝然钻入一个血淋淋的肉块。
五根骨节分明的长指皆不见了去向。
第226章
人不一定都贪心,但戚檐贪心。
他不要文侪瞧见他的不堪,不乐意文侪在尘埃落定前就将他内外的丑恶都瞧得清清楚楚。
但他其实很早就意识到,文侪生了双能将他看穿的眼。
可文侪究竟在想什么,他没自信说自己真的清楚。
眼下的情况也无所谓看不看穿,至少,他不想成为文侪噩梦里的配菜。
他希望即便是在这鬼地方,他也能给文侪留下美好的回忆。
戚檐嘟嘟囔囔耍赖着要钻进文侪怀里,文侪却是死死扣住戚檐的手腕,仔细确认上边是否仍在流血,凝眉问他疼不疼。
“不疼。”戚檐不假思索。
不疼是假的。
“真的?”文侪盯住了他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