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还是第一层含义适合我们……”戚檐低声咕哝了句。
  “第四个故事《人骨打印纸》,纸条内容【老坟头不上香】,这故事的参与者是你的原身,而目前我们已知你的原身是黄腾俱乐部的重要负责人,且是唯一个死在登山事故当中的成员,‘老坟头’不出意外指的就是他的早死一事,但是‘不上香’,若它仅是想描述一个行为的话,那么论常理,其背后的情感趋向应是不满、怨恨的。”
  “好。”文侪把掌一拍,“纸条就先解到这儿……你清醒点儿没?”
  论及身体好点没之类,戚檐自然是已读不回。
  文侪倒是马不停蹄,方解完谜底纸条又开始研究思考柜中物品在指代什么。在他思考的期间,戚檐感觉到身上热潮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额前还有些发热。
  他觉得那病好生奇怪,可他还是厚着脸皮赖在文侪身边,“无意”蹭蹭这儿,“一不小心”摸摸那儿。
  戚檐的逍遥日子还没享受一会,忽而听到刺耳的广播开始播报——“【准确定位】规则启用,玩家【戚檐】的具体位置为南教学楼四层储物室。”
  耳闻屋外僵尸脚步声逐渐靠近,文侪也顾不得戚檐的病,将人猛然一拽便往门外奔去,哪曾想戚檐忽然喊一声——
  “我好多了,能自个儿跑,别回头!”
  他话音一落,那些个僵尸忽而像是发了狂般朝他俩扑来,文侪叫戚檐推着往前跑,身后全是戚檐的“不要回头”之类的话语,然而只听一声粘稠心惊的嚎叫,他知道这是僵尸长大了嘴,要下口。
  他于是蓦地站定,一把揪住戚檐的前领朝前甩去,而后自己张开手臂拦住僵尸的去路,并在那些东西的冲撞下直直跌入僵尸堆里,他的脸被尸群淹没前,喊了一声:
  “戚檐,给老子麻利点滚去高一教室,要是一会儿老子复活时没见着……”
  文侪话没说完,那些个扑上去的僵尸便咬住了他的四肢与脑袋。
  五马分尸,像是破了的血浆袋子一般,鲜血朝下直流。
  戚檐的脚步从没有迈得那么开过,他觉得头晕眼花,躯干冰凉。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通知大家有人启用了规则,祝大家拥有美好的一天。”
  那广播安静了一阵子,只很快又接道: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很遗憾的通知大家有一名同学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祝大家拥有美好的一天。”
  ***
  文侪一身轻地来到高三教室时,戚檐正抱膝坐在那神叨叨的木柜子侧边。文侪起先还带着笑去同他打招呼,谁料说了好些句,那人只顾垂头动笔,半句话都不回。
  文侪知道,戚檐又生气了。
  可他方从那些足够叫他产生心理创伤的苦痛里脱离,身子疲惫得不行,实在没有余力去照顾戚檐的情绪,只拣了个离他远些的位子坐下来。
  之前他们总是把脑袋埋在世界里看东西,总是恨不能迅速摸清孙煜与阴梦中其他角色的关联,可是既然这绣花鞋与每个人都有关,那他便不能将自个儿的视野囿于窄小的俱乐部内部关系里头。
  他要跳出来,像是记者孙煜那般跳出来,游离于众人之外,用一个记者的眼睛去平静地审视这一切。
  当时他们对于那有关歌谣的解释顾虑太多,即便早已弄清谜题二【我死于我生了两只眼睛】的解答关键在于——孙煜发现了黄腾俱乐部登山案的真相,却还是迟迟未能对谜题一的“我”究竟幻想了什么作出解释。
  可是这不是很显然了么?
  在那一网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情况下,孙煜他这站在舆论尖儿的职业,能完全摆脱整体的社会风评么?
  他不能,所以才会存在发现真相以后悔不当初、无能为力的过程。
  所以不论是谜题一还是那有关绣花鞋的歌谣,它们的重点皆不在于解释“绣花鞋”是什么,他们的重点在于那一个转变过程,在于孙煜对他们的哪一认知发生了转变。
  文侪抬眸瞥一眼那闹着别扭自顾自解其他谜题的戚檐,悄摸着落笔,想着一会儿要是答错了被电,也一定要装出个毫无反应的模样。
  只是他见那人眉头皱得深,也禁不住跟着皱眉:“又不是我爸妈,管这管那的……”
  【壹、我盯住那双漂亮的绣花鞋,幻想里边是怎样一对畸形的脚】
  【答:“漂亮的绣花鞋”指黄腾俱乐部里除戚檐外六人未经舆论歪曲的真实形象,“畸形的脚”指网络舆论所编造和抨击的,黄腾俱乐部主要负责人的恶劣形象。两个形象之间以“幻想”为连接词,所表达的意思为,孙煜深受网络舆情影响,即便与黄腾俱乐部负责人接触后,发现他们皆为正面形象,却仍然认为他们是品性恶劣的在逃犯罪者。因此,“漂亮的绣花鞋”一定程度上可以引申为“受害者”,而“畸形的脚”可引申为迫害者,即孙煜误把受害者,当作是迫害者。整句话实则表明了孙煜对于黄腾俱乐部主要负责人的迫害者与受害者身份的不当认知。】
  文侪憋着气,就等着答错后再装作无事发生,可是替代那叫人发抖的强力电流的是一个红圈。
  文侪乐了,可是他不知该如何同戚檐坦白,忧心就凭那人扭曲的个性,说不准又要先埋怨一句净知道瞒着他偷摸干活,紧接着再阴阳怪气地做出个假若答错了,文侪他是不是要瞒着他自个受苦的假设。
  “嘶——”文侪气得禁不住站起身来。
  凭什么他要哄着戚檐呢?反正那小子正气着,干脆叫他气个爽!
  于是他走过去,将那本子丢进戚檐怀里,说:“谜题一我给解出来了,你看看。”
  戚檐抓着本子,却不看,只抬眼睨着他。
  文侪叫那人瞪得受不住,好久才移目过去,却是紧皱着眉摆出个不耐烦模样,跟着要训戚檐一声:“你……”
  哪知会遽然撞着那人红了大半的眼眶。
  那人的一双狐狸眼向上瞧着文侪,眉宇却是痛苦地拧起,眼睑边已然透了好些水光。
  “你……别哭。”
  第96章
  眼泪是最不值钱的。
  穷街陋巷出身的人的眼泪,更是不值一文。
  戚檐一向觉着那玩意儿左右不过是自私的产物,潸潸流出去,若不是要博取堪称莫大安慰的同情,便是要骗点叫自个儿心安的旁人歉疚。
  说到底,彻底绝望的人是流不出眼泪的,日子过得滋润的人眼泪才多。
  所以,当初他隔着铁栅栏同里头那灰头土脸的男人相望时,面对那男人如雨的泪,只说了句——
  “去死吧。”
  ***
  文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些话涌至舌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若是一切平常,那么不论戚檐是在冷笑还是在发怒,文侪都能应对如常,可他在哭啊……
  实话说,文侪不擅长应对旁人的眼泪,不论那眼泪的所有者是男是女。别人流出的眼泪,对他来说就像根扎在他喉口的鱼刺,多说一句都会叫他难受得发紧。
  因不愿让戚檐看出自个儿手足无措,他急急避开了戚檐的目光朝向,抿唇在戚檐身侧坐下了。
  可他习惯了尖嘴薄舌,实在不大懂如何安慰人,支支吾吾半天,开口时却摆出个豁达模样。他将手拍在了戚檐肩头,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
  没曾想,他大道理还没说完,戚檐却忽而将蜷起的指松了松,手中笔记本就那么滑了出去。
  眼见那阴晴不定的小子已侧身面朝他,面上两道清晰泪痕登时叫文侪咬牙先低了头:
  “好吧,这回是我……错了,其实……”
  其实……
  其实我也真的啥都没做错。
  文侪真想叫那理想主义者把他那些富余的理智掏出来,略微想一想——首先,他当时有两条命,而戚檐就只有一条,他刚刚把戚檐甩出尸群这铁定没错;再看到现在,他答题,答对了,没有被电,更是好事。
  他一个选择都没做错!
  可文侪知道,这会儿把那话说出去,八成会让现下那可怜巴巴的小子一秒切换成暴怒模式,因此他选择了息事宁人——绝不再说。
  但他没料到,都这时候了那人依旧死性不改。
  在文侪垂下脑袋的瞬间,被戚檐稍伸长的右手摸上了耳廓,文侪倏忽间觉得心拔凉拔凉,浑身剧烈一抖,便刺猬炸刺般甩开了戚檐的手。
  可被怒眉压扁的眼瞪向戚檐的刹那却骤然舒缓开来。
  不为什么,单是看见了那小子一副受伤匪浅的神情。
  “啊、烦死了……”文侪盘着腿,弓起脊背,耷拉下脑袋,“戚大哥,你干嘛总要动手动脚啊……从钱柏身上沾的臭毛病怎么就老改不掉……”
  虽是这么说着,文侪已经像是要上断头台赴死一般把脑袋伸了过去:“我就给你摸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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