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阮霜白气恼:“我现在是人!”
  “马上就不是了。”
  “你什么意思?”
  裴梦回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撩起眼皮说:“你没感觉到自己体内单薄的灵力正在溃散吗,顶多再有一炷香,你就会变回软绵绵的小兔子。”
  妖丹彻底破碎灵力难以凝聚,致使自身无法控制形态的切换,并且维持人形需要消耗灵力,故而阮霜白人形的时间只会短之又短。
  阮霜白虽然没了记忆,但常识仍旧牢记于心,身为妖族最重要的就是内丹,哪怕只是破损一点边角都会修为大减,更别说像他这样碎得四面透风。
  若非侥幸差点一命呜呼。
  这种境况下想要继续修炼难于登天。
  “就没有什么法子吗……妖丹破碎有没有救?我不会一辈子这样吧……”阮霜白忽然沮丧起来,低下了头。
  垂首间,一缕银发耷拉于颈侧,衬得他微垂的眉眼更加落寞,好似隐于云雾后的月。
  裴梦回轻飘飘拨开迷雾,点了点他眉心。
  眨眼一枚丹药落在阮霜白眼前,伸手捏住纹路冰裂的丹药,轻轻嗅了嗅,丹香像是龙腥草和那朵冰蓝色花朵的味道。
  这是裴梦回今日炼制的丹药。
  “给我的?”
  “聚灵丸,暂且帮你凝聚灵力,但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修复妖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阮霜白一口吞下去,冰凌凌的灵蕴融化于丹田,如同覆了一层薄霜把破碎不堪的妖丹包裹起来,勉强使灵力不外泄。
  身上舒爽不少。
  “那还有救吗?”他露出期待的眼神。
  “与人族修士的内丹不同,妖丹可以吸纳的天地灵气更为磅礴,甚至不需要主动修炼就能随着年岁增强境界,故而许多大妖族一出生就是金丹修为。”裴梦回把玩着手里的聚灵丸,缓缓道来,“这是妖族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引以为傲的妖丹一旦破碎,不论大妖还是小妖,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
  简言之,没救了。
  阮霜白越听脸色越苍白,拽了拽裴梦回的袖子:“你不是很厉害吗,也没有办法?”
  裴梦回翘起唇角,把另一枚聚灵丸塞进阮霜白的嘴巴里,两根手指捏住阮霜白的嘴巴,压得扁扁的,小兔妖咕哝了两声。
  “这般信任我?”
  由于被捏住嘴巴,阮霜白说不出话。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得救。”裴梦回说话大喘气,停顿老半天才继续说,“几千年前有个飞升的医修老祖曾经钻研出修复妖丹魔丹的方子,可惜他的传人遭人嫉妒,短短一百年全部遇害,方子也就此失传。”
  听完这番话,阮霜白脸色逐渐缓和。
  “嗯嗯,我懂了。”他笑了笑。
  裴梦回疑惑:“药方已经失传千年,你不怕找不到?”
  嚼了嚼嘴里的聚灵丸,阮霜白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嘛,至少不是无药可救。”
  “还是先恢复记忆要紧……”
  “你不是天下第一毒医吗,总会有办法的。”
  裴梦回看着盲目乐观的小兔子,笑了笑:“我是毒医,毒在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大发善心去救人?”
  “你救了我呀。”阮霜白反驳。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裴梦回救了自己一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足以证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善心的。
  “错,我救的是小兔子。”裴梦回睨他一眼。
  “现在我的兔子没了,我还没让你赔呢。”
  “?”阮霜白简直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我就是小兔子!”
  “你不能因为我会变成人就否定我是兔子。”
  裴梦回压住唇角,继续为难炸毛的小兔子:“可是小兔子毛茸茸的,会给我暖被窝。”
  “我也能!”阮霜白脱口而出。
  “喔,原来你也能啊——”
  拖长音调,裴梦回笑得有些坏。
  看见对方揶揄的表情,阮霜白意识到中了男人的计,白皙面颊噌的一下染红,结结巴巴说:“你无聊……烦人……!”
  “我很好奇,”裴梦回说,“你非要我对你负责,却不愿意和我睡在一起,究竟何意?”
  “负责是要你跟我结为道侣,”阮霜白一字一句解释,“但是结为道侣之前我们顶多可以亲亲抱抱……不可以双修同房。”
  这还是一只保守的小兔子?
  裴梦回刨根问底,继续追问:“为何不能双修?”
  阮霜白红着脸说:“因为会怀小兔崽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当然不能跟你生宝宝……”
  “……”
  裴梦回好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闷声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弄得旁边的阮霜白一脸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裴梦回戳了戳他的脑袋:“你是一只公兔子,而我是男子,咱俩谁生?”
  “唉,原来是只傻兔子。”他悠悠叹息。
  “不可能,我记得自己可以生……”
  “你不是失忆了?”
  “反正就是可以!”阮霜白拒绝跟他掰扯这个问题,气得小脸鼓起来,差点红了眼。
  裴梦回敷衍道:“是是是,你可以你最可以了,生一窝不在话下。”
  “哼。”
  兀自气了一会儿,阮霜白突然转过头问。
  “话说,你到底要带我去银砂之境做什么呀?”
  阮霜白说话喜欢盯着人眼睛,并且下意识身子前倾,凑得很近。
  裴梦回故意往前靠了一下,毫无距离感的小兔妖忽然被一张俊脸逼近,才意识到他们坐在床榻上小臂隔着单薄衣袖蹭在一起,很微妙的姿势。阮霜白往后缩了一下,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裴梦回没有回答。
  “今日的伤药上了吗?”
  之前几日都是裴梦回替他敷的药,但是那时候他是兔子形态,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
  阮霜白低头撩开袖子,伤痕只留淡淡红印,再抹几次药就能恢复如初:“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拿到小药瓶以后,他推了推裴梦回:“我要脱衣裳,你出去。”
  裴梦回自是岿然不动:“这是我的屋子,你要把主人撵出去?”
  “难道你要看我脱衣裳吗?”
  “我可以闭眼。”
  “不行,你出去!”阮霜白非常不信任这个坏男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你不是从来不睡床吗,干嘛非要挤过来。”
  “那你说我是不是主人?”裴梦回挑眉。
  “是……”阮霜白心虚,“可是我得脱衣裳……你在旁边不方便。”
  裴梦回满意了,哼着小调出门。
  直到阮霜白涂了一半药才反应过来,原来裴梦回说的主人并非屋子的主人,而是……可恶的坏男人,又忽悠单纯的兔子。
  ……
  银辉月华,夜云如烟。
  裴梦回懒懒倚坐在门前,半散的青丝沐浴月光,寒星般的眸子透着幽光,表情晦涩莫深,吹着屋外的冷风,夜风吹动深紫色衣摆。他时不时敲击几下门框,吓唬吓唬屋内胆小的小兔子。
  手里捏着一张古旧的丹药方子,上面尽是斑驳的血迹,修真界的墨不易褪色,因此除却被血迹洇湿的部分,其余字迹全部清晰分明。
  月光下,方子上的字迹娟秀清润,如同一行直坠人间的绵绵细雨。
  写方子的人似乎极为用心,甚至耐心标注了每一昧世间难寻的药可能出现的地方。
  其中一昧药写着圣灯果三个字。
  裴梦回叹了口气,把药方收好。
  忽然隔着门传来脚步声,某只失去修为的小兔子暂时无法掩藏气息,因此哪怕他脚步放得很轻,仍旧逃不过裴梦回的耳朵。
  对方不知在犹豫磨蹭什么,已经站在门后待了许久,不开门也不离开。
  就在裴梦回打算起身问一问之时,身后的门扉突然露出一条缝,烛光顺着缝隙撇开一片光,映亮他的半边侧脸。
  一个小脑袋探出来,阮霜白扶着门框,身上的锦袍略有不整,襟口有些松散,像是没有系紧。
  他斟酌再三:“我够不到后背的伤口,你能不能帮我……”
  如果不是百般尝试无果,阮霜白也不会来求裴梦回帮忙,可是他后背上的伤口最为密集,没猜错应当是逃跑途中被攻击所致。
  方才在屋里对镜涂了半天药,始终有几块丑陋的伤痕碰触不到,气得他直跳脚。
  他忍受不了如此丑陋的疤留在自己身上。
  裴梦回架子一摆,挑眉:“我不是被撵出门了吗?”
  “是你主动出去的。”
  “而且你还戏弄我……”
  裴梦回点点头:“我真是罪大恶极,所以我打算在外面反省自己。”
  “……”阮霜白一阵无语。
  “我冒昧地问一下,如果你伤到了后背自己是怎么上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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