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结果是白理深噗嗤又笑出来,因为是蹲着, 头一低,孟拂雪看见他头发间沾了尘土砂石,一时又心酸起来。
  他蹙眉:“我……我没事,真的, 就一点点刮伤而已。”
  说完,他打量着白理深:“倒是你需要处理一下。”
  白理深一人成军,避免不了受伤。右边肩膀到手肘的阻燃服裂开一条长口子,里面的机械皮肤上过深的伤口从内向外微微翘翻起来,没有血肉,是黑洞洞的底层防护膜,触目惊心。
  “我不急。”白理深稍微仰起脸看他眼睛。
  孟拂雪试探着伸手想摸一摸他脸上的挫伤,还没碰到又咽了下,打算收手,他紧张。那只手刚刚向回逃,被白理深抓住拽过来,迫使他整只手覆在自己脸上。
  “不疼的。”白理深说。
  “但是看着很……”孟拂雪顿了下,“很严重。”
  白理深的脸帅得很直白,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让孟拂雪差点脸红。于是他移开视线,手指轻轻弯曲了下。那几道黑灰色的挫伤给他脸上平添了些野性。
  蛮帅的,孟拂雪想。
  过来的白大褂打破了两人沉默对视,两人同时别开脸,默默咳嗽了下缓解气氛。
  “让我取个样。”医生说。
  孟拂雪抬起手,让医生扎一点皮肤组织做毒检。
  医生跟着问:“你有哪里不适吗?现在你神经紧绷可能感觉不到,过一会儿有需要再过来找我。”
  医生说的“神经紧绷”指战争后遗症,但他明白他的紧绷是因为那个吻。
  “……好。”孟拂雪点头。
  他偷偷在覆面里舔了舔嘴唇,想着趁现在还有勇气,顺势问问他这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时——
  “少将您跟我来。”医生说,“您需要做检查。”
  “我?”白理深站起来,“我不用,我挺好的。”
  医生抿唇,为难道:“少将,您的整个机体反馈数据显示磨损程度太高,还有,机械翼传回的反馈数据也……”
  白理深打断他:“我收回军医部的监测权限。”
  “您……”
  片刻后,军医手腕上的小屏幕闪烁了下。那是军团设备,高等军官自然言出法随。不仅这位医生,坐那儿的孟拂雪也没想到。
  医生“您”了半晌也没憋出后文,按律,他必须服从少将。
  “你这么做不太好吧。”孟拂雪瞧了眼军医离开的方向,问,“连医生的话都不听?”
  “不听。”白理深换了个站姿,双臂环着垂眼看他,“目前比较想听你说话。”
  “……”孟拂雪不擅长应对这种事。
  于是他扯了个不太自然的笑:“我……我吗?”
  终究是身经百战的军团少将,比这小子沉着冷静得多。他点头:“你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听我说?”
  “嗯。”孟拂雪偷偷拿手指抠了两下自己军装扣。
  白理深重新蹲下来,抬头看他:“之前被你的气势震慑到了,现在我依次回答你的问题。”
  白理深:“第一次知道你持有赤鸦金属刀的时候没有逮捕你,因为我觉得你不简单,想继续观察。”
  白理深:“我人格评估失控只有你能靠近我,因为我信任你,当时我思维混沌,脑海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白理深:“那晚我知道会下雪,我去军校,因为我喜欢你。”
  他们在医疗棚外缘,旁边一道帐篷布里面是医生们护士们不停交流的声音。血氧多少、伤口多大、止血了没。另一边是公园的废墟残骸,坍倒的游乐设施,头身分离的旋转木马。
  那木马被风推了推,躺在地上晃动了两下,发出“咯咯”的声音。
  孟拂雪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几十秒,可能几十年。
  总之,他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在皮肤下边滚动,分明是个悄然无声的动作,却像是惊风骇浪。
  “你……”孟拂雪声音发哑,“你认真的吗。”
  “认真。”白理深点头,“现在轮到我了。”
  “嗯?”孟拂雪眸光一亮,困惑的眼睛天真而漂亮。
  白理深一笑:“你为什么亲我?”
  “……”孟拂雪声线颤抖,“我,我喜欢你。”
  第66章
  完了!
  孟拂雪登时想跑, 这对他来讲太奇怪了,一句“我喜欢你”说完后简直想凭空消失,或者世界暂停让他自己消化一下。
  但事实是他不仅不能凭空消失, 世界也在正常运行。并且白理深盯着他的目光愈发不对劲。
  “少将我……”孟拂雪随便指了个方向,“我还有点事我要先走了。”
  说完他逃命似的站起来就要溜。白理深怎么可能叫他得逞,将他胳膊一薅顺势拽过来按向自己:“现在又叫少将了。”
  “是啊,”孟拂雪镇定道,“对长官的尊重。”
  白理深按得用力了些, 导致孟拂雪几乎是贴在他胸膛。搞得孟拂雪很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想去攥点什么, 又很怕自己在想要逃跑的前提下抓着白理深, 那太尴尬了,没办法,最后攥成拳。
  白理深重复他对自己的称呼:“长官。”
  “……嗯。”幸好覆面盖着一半脸,让他不至于“直面”白理深。
  可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覆面遮住下半张脸, 让人理所当然看他眼睛。紧张而睁大的, 像猎物警觉时的一双眼睛。白理深确信,他此时此刻是真的害怕自己会做什么。比如再吻一次,且被人看见。
  “那么告诉长官,你有什么事?”白理深问。
  “我……”孟拂雪在百忙之中还抽出个视线去观察旁边处理伤口的人们有没有发现他和白理深的肢体纠缠。啊对, 这里是医疗棚,孟拂雪瞪他:“我不舒服, 少将,我要去看医生。”
  他说完,自己从白理深怀里挣扎出来,在这个过程当中肌肉记忆使用了一些搏击招式。
  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白理深绝对能接下这两招, 他们不止一次交过手,结果……白理深居然手臂一垂,摆出怆然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嘶”了声,像是吃痛。
  他演技平平,可孟拂雪偏就信了。
  “对不起……”孟拂雪道歉的同时胳膊半环过他,“我带你去看医生。”
  “骗你的。”白理深笑起来,“好了你过去吧。”
  孟拂雪真去了。当然要去,他这辈子没跟人告白过,遇事不决撤回安全线,不舒服的孟拂雪身形矫健地冲进护士台里。护士瞧了瞧他:“你好?”
  孟拂雪:“我、我需要一个……创可贴。”
  “给。”护士递给他。
  孟拂雪撕开来,贴在手腕根部,那儿有道已经干掉的口子:“谢谢。”
  “这边需要消毒吗?”护士指了指他眉稍的伤口,“消毒一下吧。”
  护士递给他两片消毒湿巾,因为习惯性认为军团的人都有改装,他们有识别数据能知道伤口在哪里,即便是脸上这样没有镜子判断不出的情况。
  孟拂雪没辙,张望了一圈,最后蹲在一个关闭了电源的监测仪上,用它的黑屏当镜子,手法不太娴熟地擦着伤口。
  这时代的战乱来得快去得快。
  最大的原因是机械造物损毁了就是损毁,不会强撑着什么精神力再次站起来殊死一搏。
  军团总署大楼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熄灯,此次动乱的头号嫌疑人萨珊被转移到大楼顶层,由各军团长轮流看守。飞舰军团全员全时低空巡逻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孟拂雪端枪走在街上,今天上午军团在原有指令中多了一条:监测居民不要盲目损毁自家的仿生人,尤其防御安保型仿生人。
  因为不晓得从哪里泄露出去的消息,说前些天的暴乱是城外毒枭要营救德默尔董事长,不少人笃信必定如此,于是有激进人士打砸自家德默尔公司的仿生人——虽然这个行为属于处理私人财产,但是出现不少以“销毁个人财产”的名义肢解仿生人后将残肢加装到自己身上,并美其名曰只是为了下次意外降临时自己有自保能力。
  总之一片混乱。
  新闻报道已经失去公信力,在居民之中搅动风云的反政府组织和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
  孟拂雪和组员在w区垂钓翁分头行动,他看了眼杜平海的小屋,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了。
  因为没有短刀而无法打开门,孟拂雪第一次敲门。
  阴沉沉的云层催着雨,空气里满是潮湿气味。孟拂雪在门口站了半晌,终于有人来开门。杜平海醉得口齿不清:“你、你来有事儿吗?”
  “路过。”孟拂雪说。
  杜平海拎着酒瓶子摇摇晃晃地招手示意他进屋,小屋子里像个发酵过度的酒桶,孟拂雪默默在镜片屏幕里用眼球追踪打开覆面的空气过滤。
  然后说:“我看见了你在佣兵论坛上发的悬赏,本来打算接,但是城市出了变故。”
  “喔那个啊。”杜平海手掌扶在书桌桌沿,“不必了,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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