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69节

  但厄里图确定自己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个军部刺头,笑问道:“您认识我?”
  萨缪挑眉:“嗯哼,军部现在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名字吧,身为d级向导居然能压制住文森特,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实力不俗,难怪……”
  难怪什么?
  萨缪却噤了声,没有细说下去,他只是又认真打量了几眼厄里图,然后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文森特和费纳斯那两个蠢货大概会消停一段时间,没空找你的麻烦了。”
  萨缪说完这句话直接转身离开了,徒留戈南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厄里图,你和萨缪团长认识吗?”
  厄里图微微摇头:“不认识。”
  戈南闻言眼睛亮了一瞬,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问道:“难道萨缪团长暗恋你?!我听他刚才说的话,这次出手整治费纳斯好像是为了帮你?”
  厄里图却轻笑了一声:“并不,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看费纳斯不顺眼。”
  走廊外间的天空一片晴朗,却总让人觉得黯淡无光。
  如果厄里图一开始还抱有疑惑,那么当看见因莱的挚友萨缪出现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尽管那个人现在闭门不出,终日和轮椅作伴,在外界眼中俨然变成了残废,但对方当年曾经带领过整个军区最为精锐的队伍,掌控力和影响力根深蒂固,不是把嫡系部队重新打乱分散就能抹去的事实。
  一只凶猛的野兽假如遍体鳞伤,伏在草丛中奄奄一息,那并不代表它就此认命,它只是习惯于静静蛰伏在暗处,然后将断掉的爪牙重新磨利,时刻等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因莱……
  厄里图眼眸轻垂,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也不知品出了怎样的滋味。
  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很想见见对方。
  脑海中原本平静浩瀚的精神力控制不住泛起细微的波澜,涟漪般一圈又一圈扩散开,很浅、很轻,却又不可忽视。
  彼时因莱正独自坐在书房里,厚重的丝绒窗帘挡住外面略显灼热的阳光,将他清瘦病弱的身形都裹入昏暗,只有面前摆放着的光脑屏幕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的荧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道蝶翼形的阴影。
  四周静悄悄一片。
  因莱双目轻阖,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回信,直到听见光脑传来“滴”的一声消息提示,这才悄无声息睁开双眼——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对话框,没有什么复杂的长篇大论,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解决了。
  发信人,萨缪。
  因莱见状轻敲键盘,回了一句“谢谢”,这才重新合上光脑。
  s级哨兵和其余的低等级哨兵不同,他们不仅在精神力方面拥有更多的操控空间,甚至可以暗中伪装自己的精神图景,营造出一种坍塌的假象。
  今天在军部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人会去刻意验证真伪,毕竟谁也想不到这十几名s级哨兵故意装病投诉,仅仅只是为了把费纳斯弄下台。
  因莱解决了一桩心事,紧绷的神经却并没有因此得到任何松缓,反而又开始疼痛起来,他脸色苍白,皱眉从抽屉里取出一管淡蓝色的镇痛剂,然后对准手臂把液体注射了进去,过了大概几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疲惫闭目倒入轮椅。
  一缕墨色的发丝悄然从眼前滑落,难掩狼狈。
  长期的药物注射已经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并且产生了抗药性,一管强效镇痛剂对别人来说起码可以保证24小时的安睡,对于因莱来说最多却只能维持四个小时的镇定,长期下去势必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也是索兰德将军为什么执意要给他做疏导的原因。
  然而因莱却始终抗拒着厄里图。
  他抗拒着那个在旁人眼中完美无缺、在自己眼中却比深渊还要危险的男子,仿佛稍有不慎一脚踏错,迎接他的就会是万劫不复。
  他已经被最亲的人背叛过一次了。
  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这周末对于安弥来说是个大日子,毕竟劳伦家族在贵族圈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阿列夫也是帝星数得上号的s级向导,两家如果能够联姻,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安弥一生都在追求“荣光”二字,现在眼见晋升中将在即,未婚夫又是如此体面光鲜,堪称各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所以哪怕他并不想这么快确定人生大事,也还是同意了爷爷尽早给他订婚的要求,毕竟他想象不出还有谁的条件能够强过阿列夫。
  “索兰德将军,这是一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您能够喜欢。”
  阿列夫家境优渥,出手阔绰自然不必说,登门拜访那天就带了成山的礼物过来,十几个精致的礼盒整整齐齐摆放在茶几上,昂贵气息溢于言表,然而索兰德望着坐在沙发对面的那名年轻男子,心中却并没有太大的波澜:“阿列夫,你太过客气了,劳伦阁下今天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既然是商谈婚事,自然要双方长辈到场才对。
  谁料阿列夫却好像完全没听出索兰德言语中的隐晦,随口解释道:“父亲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要谈,所以没办法抽出时间过来,不过临出门前他托我向您问好。”
  索兰德闻言眉间沟壑深深,扫了眼一旁尴尬低头的安弥,淡淡开口:“来都来了,那就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隐晦的赶客了,阿列夫却好像并没有听出来,笑着点头道:“也好,吃饭的时候刚好可以商量一下我和安弥的婚礼日期。”
  索兰德闻言有些讶异:“直接结婚,不订婚吗?”
  阿列夫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还是在索兰德严厉的目光下瑟缩了一瞬,他不着痕迹扭头看向安弥,示意对方开口说话,安弥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笑着打圆场:“爷爷,反正最后都是要结婚的,订不订婚的意义也不大,而且今年军部事情太多,我不一定能抽出那么多假期……”
  索兰德面无表情望着安弥,意味深长道:“既然你和阿列夫都这么想,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婚礼,与旁人无关。”
  他语罢直接起身走向餐桌,对这个孙子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已经转变成了深深的无力,劳伦家族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愿出席,又怎么可能是良配?安弥一向精明,怎么连这么浅显的事都看不明白。
  出于礼节,中午吃饭的时候因莱也下楼了,只是他面色冷淡,一言不发,让餐桌上本就不算愉快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四周安静得一时只能听见保姆在厨房忙碌切菜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忽然打破了平静。
  “叮咚——!”
  厄里图到了。
  第68章 戒指
  当厄里图在保姆的带领下踏入客厅时, 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安弥身边的陌生年轻男子,只见对方长相白净,颇为俊朗,只是眼神轻浮,难掩贵族子弟的倨傲气息。
  厄里图虽然心知肚明对方是谁,但还是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讶异:“将军,这位是……?”
  “安弥未来的伴侣,今天过来商议婚事的。”
  索兰德不欲过多提起阿列夫,但从他缓和的眼角眉梢中不难看出对厄里图的喜爱,主动抬手招呼道:“快坐下来,刚好和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军部的假期本来就不多,还要麻烦你特意过来给因莱做精神疏导,真是辛苦你了。”
  “原来如此,您太过客气了,反正我周末也没地方可去,如果能帮到因莱少将那就再好不过。”
  厄里图说着把带来的瓜果礼品顺手递给保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拉开椅子在因莱身旁落座,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大提琴般悦耳悠扬,莫名让人心弦一动:
  “因莱少将,好久不见,介意我坐旁边吗?”
  因莱没想到爷爷今天居然也邀请了厄里图,闻言身形微不可察一僵,他望着面前的茶杯氤氲的雾气,并没有抬头,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你。”
  坐都坐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厄里图闻言没说话,仿佛是低笑了一声,很轻,让人耳膜发痒。
  不知是不是距离拉近的缘故,因莱忽然嗅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浅淡古龙水香味,温雅、亲和、毫无攻击力,细嗅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血气,表明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厄里图和因莱打完招呼,这才把目光落在对面的阿列夫和安弥身上,浅笑点头:“安弥少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不知道婚期定好了吗?”
  “还没有。”
  安弥闻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另外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就已经率先回答了,只见阿列夫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对面,目光上下打量厄里图,因为提前从安弥嘴里得知对方只是一个d级向导,所以态度难免带着几分轻视:
  “安弥马上要晋升中将了,到时候我们的婚礼可能会和晋升宴一起举办,应该就在月底。”
  虽然军部晋升中将的名额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安弥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文森特刚刚因为犯错被处分没多久,在外人眼中这个位置大概率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所以阿列夫这句话也不算太错。
  “是吗?”
  厄里图闻言眼中笑意幽深,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语气却轻快无比,仿佛很替安弥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安弥少将,恭喜你。”
  安弥也跟着笑了笑,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夹在厄里图和阿列夫之间总有种莫名的尴尬。
  因莱原本神情冷淡地坐在一旁,闻言终于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厄里图一眼,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对方一直属意安弥这位前途光明的军部少将,否则之前也不会大献殷勤了,现在被人捷足先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说话间,保姆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总算止住了桌上的闲聊。
  因莱因为轮椅受限,夹不到太远的菜,再加上没什么胃口,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只吃自己碗里的米饭,像是在完成什么不得不做的任务。
  “多吃点肉。”
  因莱原本在垂眸吃饭,面前的餐碟忽然被人换了一份淋满了酱汁的蜂蜜烤肉,只见上面泛着焦糖的色泽,肉香伴随热气冒出,很明显是精挑细选过的部位。
  因莱见状筷子一顿,下意识看向身侧,却发现厄里图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事不过是顺手为之。
  因莱:“……”
  索兰德和安弥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情各有不同,如果说前者是欣慰居多,那么后者则有些复杂了。
  安弥并不是傻子,他之前能明显感觉到厄里图对自己似有似无的亲热和特殊对待,理所当然觉得对方喜欢自己,最起码不是全无意思的,他原本还在为今天的见面感到为难,毕竟婚事如果一旦定下,就意味着他在厄里图和阿列夫之间做出了选择,总会失去另外一方的追求。
  厄里图如果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今天看见阿列夫的时候就算不是垂头丧气,也绝不该笑意吟吟,并且在餐桌上时不时地给因莱夹菜,细心体贴得令人侧目。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安弥思及此处目光暗了暗,他控制不住攥紧筷子,偏头看向身旁的阿列夫,却发现对方正在和爷爷侃侃而谈家族的生意,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这里,顿时食不知味起来。
  酒过三巡,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这顿饭起码做到了面上的宾主尽欢。
  索兰德将军见安弥的视线还是一直在厄里图身上打转,顿了顿,主动出声道:“厄里图,时间不早了,你和因莱先上楼去做精神疏导吧,我和阿列夫商量一些事。”
  厄里图心知索兰德这是想故意支开自己,闻言笑了笑,从善如流起身:“也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楼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因莱说的。
  因莱闻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见阿列夫还坐在对面,皱了皱眉,只能咽下到嘴边的拒绝,任由厄里图把自己推回了房间。
  距离厄里图上次踏入因莱的卧室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然而当他再次推门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里面却有了些许变化,只见原本紧闭的窗帘被人拉开,阳光恰好从外间透入,将死气沉沉的屋子照得温馨明亮,虽然改动不大,却驱散了几分腐朽阴沉的气息。
  厄里图把因莱推进屋内,然后反手关上房门,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窗台上静静摆放着一盆白色铃兰,赫然是自己上次送的那盆,他走上前伸手碰了碰上面嫩绿的枝叶,笑着道:“看来你把这盆花照顾得很好。”
  因莱原本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打量着厄里图,闻言忽然笑了一声,他原本是不经常笑的,冷不丁笑起来只让人觉得突兀玩味,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带着淡淡的讥讽,意味不明道:
  “厄里图阁下,我可真佩服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赏花。”
  厄里图挑眉:“嗯哼,为什么没有?”
  因莱冷冷勾唇:“你之前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安弥身上,结果他现在要和别人结婚了,前功尽弃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
  别怀疑,他就是在阴阳怪气。
  厄里图闻言故意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只见他缓慢踱步到因莱面前,然后倾身蹲下,双手握住对方的轮椅扶手,形成一个笼罩且掌控的姿势,压低声音似笑非笑问道:“因莱少将,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吗?”
  轻佻的语气让人恼火。
  因莱目光暗沉:“阁下,你好像有些过于自恋了。”
  厄里图闻言轻笑开来,像一只狡黠勾人的狐狸,他望着因莱掩在毛毯下的双腿,欣然接受了这句“夸赞”,眼尾不经意流露出一段蛊惑人心的风流,声音低低道:“因莱少将,我不介意把这种特质分你一些,毕竟我上次就说过了,相比于安弥少将,我对你的兴趣好像更大……”
  他说着尾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涟漪般扩散开的精神力,骨节分明的右手不知何时顺着毛毯下方钻入,覆住了因莱清瘦孱弱的双腿,并顺势仰头吻住对方,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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