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64节

  厄里图随手将礼物放在桌上,一缕墨色的发丝悄然滑落眼前,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多了几分懒散随意:“其实上次拜访的时候就该准备的,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就只准备了索兰德将军的。”
  他向来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除了等级不够,无论哪个方面都比安弥之前自己暗中择选的s级伴侣人选要强出太多。安弥起初只把厄里图当做一个烫手山芋,处心积虑想要丢给自己的哥哥,此刻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安弥神情不变:“厄里图,听爷爷说你最近在军部的表现十分出彩,我前段时间执行任务太忙都没顾得上恭喜你,其实应该准备礼物的人是我才对。”
  厄里图闻言心中轻笑,很快就明白了安弥今天反常的原因在哪儿,他背靠着桌边,垂下眼眸,随意理了理衬衫袖口,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索兰德将军过誉了,我只是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谈不上什么出彩。”
  “你实在太谦虚了,我听说你不仅越级给一名a级哨兵完成了疏导,精神体还压制了威尔的白狮,简直不可思议。”
  安弥说着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目光亮晶晶的,似乎真的在替他感到高兴:“对了厄里图,我之前听爷爷说你的精神体似乎有一些小缺陷,现在是完全治好了吗?”
  厄里图伸手接过茶杯,微微摇头,显得有些遗憾:“并没有。”
  安弥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厄里图居然会这么回答:“什么?”
  厄里图闻言却不说话,而是饶有兴趣望着安弥,直把他盯得有些紧张后退时,这才蓦地轻笑出声打破了僵局:“抱歉,开个玩笑,其实我的精神体一直都是正常的,只是之前生过一次大病,导致身体太弱,所以检测不出精神体的存在,后来身体慢慢好转才恢复正常,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安弥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同时不着痕迹试探道:“那你有重新检测精神力吗?说不定你的等级不止是d级呢?”
  厄里图淡淡垂眸,抿了口茶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解释的兴趣:“还没来得及,我最近快到低潮期了,现在检测估计不太准确。”
  就像动物一年四季会有固定的狩猎期和冬眠期一样,向导也会存在精神力低潮期,处于这个阶段的向导会比平常要虚弱些,精神也会萎靡不振,并不适合进行检测。
  安弥闻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面上依旧维持着关切,甚至还带着几分抱歉:“原来如此,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处于低潮期,等会儿还要劳烦你给大哥做精神疏导,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他的脾气不是很好,请你多加担待。”
  厄里图微微一笑,风趣幽默:“没关系,我想因莱少将的脾气一定比威尔的那只白狮要强很多。”
  “噗——”
  安弥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终于把注意力落在厄里图带来的礼物上,只见其中一个礼盒足有花盆那么大,另外一个却比成年人的掌心还要小一圈,看起来大小不对等,“分量”也不是很对等,玩笑似的问道:“厄里图,我可以提前看看我的礼物吗?”
  厄里图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打开那个较小些的盒子:“当然,请便。”
  安弥见自己的礼物是小盒子,微不可察顿了顿,他拿起来拆开丝带,却发现里面静静放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银狮项链,眼底悄然流露出一丝讶异:“是狮子?”
  厄里图蓝色的眼眸笑望着他,总是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喜欢吗?我听说你的精神体是一只狮子,所以特意订做了这条项链。”
  安弥显然是高兴的,他的目光不着痕迹落在另外一个盒子上,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那么因莱的礼物是什么,可以悄悄给我看一眼吗?”
  “一盆花罢了。”
  厄里图又怎么会看不出安弥事事都想压过因莱一头的心思,他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从盒子里把那条项链取出,只见下面的吊坠是一颗小小的银狮头,镶嵌着两颗琥珀色的宝石,看起来格外闪耀夺目,低声意有所指道:
  “安弥少将,我保证,你收到的礼物一定是最昂贵的。”
  里面镶嵌的微型窃听器可是花了他不小的代价,植入了躲避探测的功能,确实比因莱的礼物要贵上一些。
  安弥眸光轻闪,伸手轻轻接过那条微凉的项链,似乎有些迟疑和为难:“大哥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厄里图却用食指抵唇,半真半假嘘了一声:“那你就要好好保守秘密了,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才怪。
  说不定自己前脚刚走,安弥后脚就会忍不住向因莱炫耀,毕竟对方这辈子一直最想要的就是踩在那个比他优秀太多的哥哥头上,又怎么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厄里图太了解安弥了,对方的劣根性一向如此。
  而另外一边,索兰德将军却在楼上和因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起因就是他找厄里图过来帮忙疏导精神力这件事。
  “不需要?!你来来回回就是不需要这句话!一名哨兵怎么可能不需要向导的疏导?!那些s级的疏导师我前前后后给你请了多少,结果都被你给吓跑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是争吵,其实也不恰当,更多时候都是索兰德将军单方面的低吼,他气急败坏到极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因莱,你是真的打算在轮椅上过一辈子吗?!”
  然而因莱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索兰德,从头到尾都没出声,他既不争执也不解释,仍旧是那副漠然的神情,丝绒窗帘的阴影打落在脸上,衬得他的皮肤好像比从前又苍白了几分,只有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一如既往暗沉锋利,像某种濒临死亡却静静蛰伏的凶猛野兽。
  “我说过,那些医生治不好我的病。”
  索兰德当然知道因莱的病治不好,可心底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再则他请厄里图过来其实也并不全是为了让他替因莱疏导精神力,更多的还是想给这两个年轻人制造相处机会:
  “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试试才知道,厄里图已经到楼下了,他和以前的那些疏导医师不一样,我不希望看见你像以前一样任性把他赶出去,听明白了吗因莱?!”
  索兰德作为长辈的威严依旧还在,一番言辞警告下来因莱果然不出声了,只是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却控制不住缓缓攥紧,力道大得关节都泛起了青白。
  索兰德见状终于放缓了几分语气:“厄里图还在楼下,我去叫他上来,你好好准备一下。”
  他语罢转身走出房门,径直朝着楼下走去,果不其然发现厄里图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对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正和安弥相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
  “厄里图。”
  听见索兰德的声音,厄里图顺势结束和安弥的谈话,浅笑着迎了上去:“将军,我今天来得有些早,希望不会打扰到您的忙碌。”
  索兰德叹气摇头:“哪里是你来得早,是我下楼晚了,因莱正在楼上等着你,他的脾气有些孤僻,如果说了什么话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厄里图闻言往楼上看了眼:“请您放心,我相信因莱少将也是一个讲理的人,并不会做出什么无理取闹的举动,我先上楼看看他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再及时告诉您。”
  厄里图语罢在征求索兰德的同意后,这才带着礼物上楼,安弥站在一旁,反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惹得索兰德深深看了他好几眼。
  因莱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但厄里图进去前还是轻敲三下,给对方留足了准备的时间,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昏暗瞬间席卷而来,和外面明亮的光线形成了两个极端,冰冷阴暗,莫名让人想起埋葬死亡的坟墓。
  厄里图却并没有像以前来的那些疏导医生一样皱眉嫌恶,反而熟悉得像是回了家,只见他反手关上房门,然后把礼物放在桌上,从容将窗帘拉开,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涌入,终于照亮了这间偌大的屋子,让它显露出曾经漂亮的装饰和书卷气。
  “因莱少将,我想多晒晒太阳应该有利于身体恢复,平常还是多开窗比较好,您说呢?”
  厄里图说着从窗边转身,看向从进门开始就冷冷睨着自己的因莱,对方坐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光影将那张清瘦苍白的面容从中间一分为二,就像戴上了一张诡异妖冶的面具,透着鬼气森森的美丽,只是难掩腐朽。
  “拉上。”
  因莱低低出声,语气阴鸷,不知是因为爷爷刚才的那些叮嘱,又或者是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让面前这个男人滚出去。
  厄里图却不见丝毫惊慌,毕竟他上辈子和对方相处了整整五年,到底是真心发怒还是虚张声势一眼就能看穿。
  他迈步走到因莱面前,然后缓缓倾身蹲下,蔚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却又远比海水有温度得多,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张丝丝密密的网,将人笼得密不透风:
  “因莱少将,我等会儿需要给你做精神疏导,如果光线太暗,很可能影响我的治疗。”
  因莱冷冷盯着他,周身气息危险:“我说让你把窗帘拉上你听不见吗?”
  他讨厌阳光,憎恨阳光,
  照在身上就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在疼痛,恨不得毁了一切!
  厄里图淡淡挑眉,语气故作可怜,但因为那副绝佳的皮相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可能会心生恻隐:“因莱少将,您这么凶可是会让人伤心的,毕竟我还特意给您挑选了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它和您不一样,没有阳光是活不下去的。”
  因莱却忽然嗤笑了一声,反问道:“礼物?什么礼物?一盆花吗?”
  他指尖轻动,不知按了什么按钮,书桌上放着的光脑忽然亮了起来,赫然连接着楼下的监控,播放的恰好是厄里图给安弥送项链的那一幕。
  而且还是滚动播放。
  “……”
  厄里图见状不由得微妙沉默了一瞬,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心虚。
  因莱见厄里图不说话,握住轮椅扶手,微微倾身靠近他,碎发后的那双灰色眼眸盛满了玩味讥笑,因为在模仿着监控里的语气,看起来终于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安弥少将,我保证,你收到的礼物一定是最昂贵的……”
  “厄里图阁下,您的殷勤好像献错了人,毕竟我不是那种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冲昏头脑的蠢货。”
  面对因莱“恶意满满”的挑衅,厄里图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尴尬羞恼,他闻言微微勾唇,漫不经心偏头靠近因莱耳畔,饶有兴趣问道:
  “我可以理解为您在为了礼物价值的不同而吃醋吗?”
  因莱目光一冷,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说什么?”
  尽管厄里图是倾身蹲在轮椅面前的,但他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掌控感,那种游刃有余的气息总是会令和他发生冲突的人节节败退,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上位者。
  “因莱少将,您该知道一件事……”
  厄里图嗓音低沉缓慢,带着不可捉摸的蛊惑。
  “最昂贵,并不代表着最用心,我希望您能喜欢那盆白色铃兰,毕竟是我亲手栽种的。”
  “亲手栽种?”
  因莱闻言一动不动盯着厄里图,缓慢咀嚼着这几个字,他从前大概有一把清冷贵气的好嗓子,然而现在被病痛侵蚀,只剩阴森鬼气:“那又怎样?”
  厄里图声音低低:“不怎么样,您只需要知道我真正的心意在这里就够了。”
  他不知何时覆上轮椅扶手,悄无声息攥住了因莱冰凉的指尖,后者心中一惊,本能试图挣扎,空气却在此刻陡然粘稠起来,仿佛有数不清的精神力触手将他牢牢包裹住,开始缓慢入侵那片堪称禁区的精神图景。
  当因莱察觉到厄里图想要做什么时,脸色瞬间一变,他的精神等级虽然已经跌落至c级,但当初留下的暗伤导致体内能量狂躁无比,连s级向导梳理起来都要慎之又慎,像厄里图这种d级向导贸贸然动手只会反噬受伤。
  “停下!”
  因莱呼吸急促,额头因为焦急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厄里图,咬牙警告道:“我让你立刻停下!”
  然而厄里图并没有停下,他周身浩瀚的精神力像海水一样将因莱裹得密不透风,缓慢抚平对方身上每一寸伤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熟悉的悸动:
  “嘘,别害怕……”
  因莱的精神图景一片荒芜,暗得连光都照不进去,地面泛着燃烧过后的焦黑,天空是浓重的铅灰色,再往远处看是一片危险的沼泽,弥漫着死气与腐朽,看不见半点生机。
  和他们当初身死的战场真像……
  第62章 吻
  厄里图不禁有了片刻恍惚。
  他一度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因莱就那么浑身冰冷地躺在地上,腹部有一个深陷的血洞,连骨骼都扭曲错位,哪怕变成了尸体也是残缺不全的。
  因莱临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他会不会有话想对自己说?
  是憎恨的冷笑,还是欲言又止的虚弱?
  厄里图猜不出来。
  安弥的那一击实在太过致命了,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就失去了气息。
  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应该恨自己才对。
  可对方偏偏为他而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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