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44节

  只见刚刚还空荡荡的包厢瞬间挤满了人,那些打扮时髦的男模从门口鱼贯而入,按照号码牌依次站好,阳光爽朗的有,清纯羞涩的有,偶尔出现几个格外出挑的,送去拍偶像剧都够格了。
  领班是一名西装革履的斯文男子,他弯腰靠近庄一凡耳畔,满脸笑容的道:“二少,这些都是后台没有排班的男模了,还有一些站在外面,您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庄一凡没答话,而是偏头去看他哥的反应,却见庄一寒神色冷淡,一言不发,立刻会意,对领班嫌弃摆手:“都走都走,换一批来。”
  包厢里的人瞬间走空,换了下一批进来,容貌看起来比上一批还要出挑,然而庄一寒依旧沉默不语,脸色甚至有些难看。
  庄一凡悄悄瞥了眼他哥略显阴沉的神色,只好对领班继续摆手:“换一批换一批!你们这都什么人啊,一个能让我哥看上眼的都没有!”
  领班暗自擦汗,连忙做了个手势继续换人,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包厢里的人进进出出,少说换了五十来个男模,就连已经排了班的男模也被抽空喊出来露了个脸,可庄一寒扫过那一张张形色各异的脸,就是没看见陈恕熟悉的身影,只觉遍体生寒,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没有陈恕?
  怎么会没有陈恕?
  按照时间节点,对方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酒吧上班兼职吗?可自己已经让经理把所有在职或者兼职的男模都找了出来,一个都没漏下,为什么还是没有看见陈恕的身影?
  难道对方真的和蒋晰一起消失了?!
  这个念头让庄一寒顿觉呼吸困难,他抬手扯松领带,从重生起就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只见他忽然冷着脸从沙发上起身,一脚踢开挡路的茶几,朝着外间大步走去,连庄一凡在后面的喊声都听不见,混乱的大脑只剩下一个暴躁的念头——
  去他妈的该死的时间节点!他不管了,现在就让人去查,查陈恕的老家!查学校!查专业!查电话!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他要找到陈恕!找不到他就再陪对方死一次!
  庄一寒脸色阴沉,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然而就在他经过电梯拐角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吵架,声音混杂在酒吧喧嚣的音乐中,听起来隐隐有些耳熟,让他倏地顿住了脚步。
  “我凭什么不能找你麻烦?!刚才领班是不是说了让所有人去贵宾包厢,你他妈的在我面前耍花样,故意不通知我是吧?!”
  “段成材,你少发疯,消息是临时通知的,你自己上厕所了没听见怪谁,再说人家叫了五十几个人进去,一个都没看上,你去了也是白去!”
  “你长这么磕碜客人当然看不上,换了我去人家说不定就看上了!”
  “段成材!你他妈的说谁磕碜?!再给我说一遍?!”
  “说的就是你,怎么,想打架?来啊!”
  不远处有两个男模正在争执吵架,揪着领子差点打起来,其中一个庄一寒不认识,另外一个看起来却有些眼熟,好像是陈恕的那个室友?
  只见段成材被劝架的人拽到一旁,还颇有些不服气,他愤愤不平理了理自己被扯坏的衣服,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转身对着一名站在阴影里的男子道:
  “陈恕,咱们走!”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险些湮没在酒吧嘈杂的音乐声里,却被庄一寒的耳朵捕捉得清清楚楚,他闻言身形一僵,不可思议看向那个方向,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安静而又沉默地站在角落里,不是陈恕是谁?
  对方穿着和上辈子一般无二的衣服,面容在灯光下惊艳难描,只是因为站在隐蔽的角落,所以不曾被人发现,周遭浮华喧闹涌动,他却像一条沉静的河流,淡然垂眸,波澜不惊。
  庄一寒见状呼吸控制不住急促起来,几乎立刻就想冲上前去,然而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动也不敢动,生怕眼前这一幕是自己的幻觉,一碰就碎了,直到领班从后面满头是汗地追上来,顶着一张快哭的脸对他慌张道歉:
  “庄总,对不起对不起,没能让您挑到满意的人是我们的失误,您先不要急着走,有什么意见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今天的酒水全部免单怎么样?我知道您不在意这点小钱,但也是本店的心意……”
  “他也是你们店里的?”
  领班滔滔不绝的话还没说完,只觉脖子一紧,猝不及防被被庄一寒揪住了领带,他下意识抬头,却见对方正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那名新来的男模,眼底暗沉涌动,情绪复杂得让人读不懂。
  领班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是我们店里的。”
  庄一寒定定开口,只说了三个字:“我要他。”
  他语罢仿佛是怕领班没听清,眼睛发红,声音低哑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他。”
  第41章 命运改写
  庄一寒要了一个新的包厢。
  当陈恕接到领班的消息赶来时,就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灯也没开,巨大的落地窗外高楼林立,霓虹灯璀璨夺目,在无尽的夜色衬托下显得繁华而又颓靡,细细的雨丝斜打在玻璃窗上,试图让这座醉生梦死的城市清醒过来,最后却只能无力滑落。
  陈恕看了片刻,然后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缓缓落座,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震动,全是段成材发来的消息,一开始对方还在打字,到后面气急败坏,就全是语音了。
  【陈恕,刚才johnny说领班通知集合的时候和你说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包厢里的客人多有钱,咱俩不去简直亏大发了!他们那些没选上的都一人发了两千块呢!!】
  【祖宗!活爹!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别和钱过不去啊!!】
  隔着屏幕都不难感受到段成材的抓狂,毕竟是整整两千块,够他们省吃俭用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陈恕没答复,而是直接给段成材转了两千块钱,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闭目靠在沙发上休息,落地窗外斑驳的彩色光影落在他脸上,像一副深邃繁丽的油画。
  图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陈恕只是觉得,段成材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就那么没心没肺的活着可能也挺好,两千块买一个安稳的后半生,怎么算都是千值万值。
  包括他自己。
  陈恕思及此处,控制不住缓缓抱紧双臂,在满是暖气的包厢里感到了些许寒意。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从桥上跳下去后居然还能活着,睁眼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酒吧更衣室里,毕竟那条黑蛇曾经说过,蒋晰死了,自己也会跟着死……
  这场意料之外的重生带给他的并非是惊喜,更多的反而是对命运的迷惘。
  “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在光影昏暗的包厢里显得尤为清晰,陈恕下意识抬头,却见庄一寒不知何时推门走了进来,对方极力放轻脚步,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最后在他面前停住,缓缓蹲下了身形——
  那是一个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的姿势。
  仿佛想靠近什么,又害怕惊扰了什么。
  庄一寒目不转睛望着陈恕,生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直到他试探性一点点握住陈恕放在身侧的手,指尖触摸到那种冰凉的实感,这才感到几分真实,压低声音紧张问道:
  “陈恕,你还记得我吗?”
  “……”
  只一句话,就让陈恕明白,庄一寒也重生了。
  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望着对方,那双深邃沉静的眼底带着一丝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迷茫,似乎是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让他们兜兜转转又纠缠在了一起。
  庄一寒久久听不见陈恕的回答,顿时心都凉了半截,虽然他猜到重生这种事的概率极小,普通人遇见一次都足够罕见,更何况同时发生在两个人的身上,但还是不死心的期盼着陈恕能够回来,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陈恕,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陈恕终于低声开口:“领班说,您是庄总。”
  这句话让庄一寒的心彻底坠入了谷底,他神色错愕,控制不住攥紧指尖,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痛苦和不甘,显然不明白陈恕为什么没能和自己一样重生,可他同时又十分清楚,能获得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已经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怎么能够贪心到如此地步,于是只好拼命告诉自己要知足。
  能重生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不管陈恕有没有回来,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好,只要这个人还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庄一寒,不要贪心,不要贪心,万一老天爷不高兴,连这么一点可怜的救赎也收回去了该怎么办?
  庄一寒这么想着,翻涌的心绪终于平静了几分,他生怕吓到这辈子第一次见面的陈恕,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涩,主动自我介绍道:
  “你不用像他们那样叫我,我叫庄一寒,一心一意的一,寒冷的寒,你呢?”
  陈恕却道:“您刚才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庄一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愣了一瞬才解释道:“哦,我是刚才听你们领班说的,你叫陈恕?哪个恕?”
  陈恕静静望着他,然后抬手,在空气中缓慢描出一个字:“如心恕,宽恕的恕。”
  陈恕不像别的男模那样穿得花里胡哨,一身干净妥帖的衣服在这样灯红酒绿的会所里显得质朴过了头,就像一根凌厉的青竹突兀长在了繁花似锦的城市景观园里,远远不如山风溪流适合他。
  庄一寒曾经无数次扪心自问,当初的事真的能责怪陈恕吗?明明是自己亲手将他拽进了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却又无法对他的未来负责,最后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灯红酒绿淹没,又责怪他没有守住本心?
  庄一寒一度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说到底,万般苦厄,皆因他起,万般罪孽,皆在他身……
  他定了定心神,悄无声息攥紧陈恕冰凉的双手,想说些什么,然而酒吧包厢到底不是个合适谈话的地方,思考一瞬才道:“走吧,这里太吵了,我带你换个地方。”
  陈恕其实没动,但架不住被庄一寒牵着手,就那么被对方带出了包厢,沿路有不少人都在暗中打量,庄一寒却都视若无睹,直接找到自己停在外面的车,把陈恕轻轻推上了副驾驶,然后自己则坐到了驾驶座发动车子。
  雨刮器运转起来,拂去了车窗上模糊的雨水。
  庄一寒原本想带陈恕回家,但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安排了保姆去整理卫生,没几个小时估计做不完,于是中途方向一拐,干脆开去了酒店。
  还是上辈子他们相遇的那家。
  陈恕看见车窗外面熟悉的酒店大门,身形微不可察一顿,状似不经意问道:“庄总,我们这是去哪儿?”
  庄一寒解开安全带,看了他一眼:“酒店。”
  陈恕:“我知道是酒店,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呢?
  他的工作是男模,说难听点不就是陪酒陪睡的吗,问这个问题好像挺做作的?
  陈恕停顿一瞬,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没什么。”
  庄一寒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劲,开了间高级套房直接和陈恕上楼了,他记性不错,还记得房号,就是他们上辈子住的那间。
  “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庄一寒在酒吧包厢待久了,只感觉满身都是烟味,他语罢脱掉外套准备进浴室,却发现陈恕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步一顿:“……要不你先去洗?”
  其实一起洗也行,但庄一寒怕吓到对方。
  陈恕背靠着桌角,微微摇头:“你去吧,我半小时前在更衣室洗过了。”
  他静静望着庄一寒,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就是莫名让人心跳加速,暖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洒,勾勒出精壮修长的身形,不似寻常少年那么单薄,但也不会强壮得过分,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那双眼睛天生就带着妖气。
  仿佛看透了他心里的小九九。
  庄一寒略显慌张地转身走进浴室,反手关上滑门,他上辈子和陈恕那么亲密,但对方直到临死的时候也没真正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庄一寒不懂到底是陈恕有心结,还是别的原因,他只知道这件事好像已经快成为自己的心结了。
  打开花洒,热水很快弥漫了整间浴室。
  庄一寒认真洗了很久才从里面出来,他身上套着一件略显松垮的浴袍,头发湿漉漉沾着水汽,因为肤色很白,所以眼尾泛起的那么一点红就格外明显,衬着清冷的神情,让人很有破坏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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