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97节
陆斜气的并不是这,但陆斜不提她也不想提,又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陆斜长大了有力气,她一用力还没拨开人,屈指叩叩他指背,示意人抬手。
“在老祖宗眼里你我水火不容,会演戏吧,会就演好点。真别在他面前叫我受过,我年纪渐长身子不好。”
陆斜手倏然无力,被祁聿从文书上扫下去。
身子不好......他看向祁聿颈子那道伤,新愈的粉淡了,左手伤也好了。但他瞧见祁聿左手力道不行,从头至尾也没积极治疗,根本不在意自己废不废。
这种不死就是活着的想法,不可能叫人身子好。
“我回来连老祖宗都知道以你性子会恨死我,为什么因为殿下你就能容了。”
他其实以为自己回来会被祁聿打个半死,或者完全不待见他。可祁聿并没,除去叫他起身那段严苛了些,剩下时候祁聿对他一如往年。
祁聿不能理解陆斜回宫这事,但发生的她只能往前去圆、去行路,而非困在那一境心绪里无力。
语气疏落坚定,再透着无所谓。
“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你回来,知其不可奈何,安之若命。我没空恨你。”
人长大了总有自己想法,她别无他法罢了。
也多亏刘栩清楚她的心思,反倒给陆斜留了一命,不然照着宫内他们关系,陆斜早晚得死。
这家伙是真的也不顾死活。
抬眼看陆斜,为了爹娘值抛去性命回宫,人还是有点血性的。
没空两个字简直叫陆斜心底扎了一万根针,他该多活不进祁聿眼底,叫他用这二字。
但祁聿不怪他,还如常相处已然是难得大梦,再多奢句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祁聿朝他勾手,陆斜只觉没什么好事,却还是塌颈凑过去。
“下雨了,不日就要回宫,乖乖背书,回去皇爷亲自判仿那日你与我赛一场。你考得好的我奖励你。”
祁聿言语循循善诱,肯定不是好事,但一下又看不出他坏在何处。
与祁聿赛一场......这就像读书人晓得某人乃状元之才,偏怀着较劲想迎上去痛快比一场,无论输赢都畅快的那种。
还有祁聿的奖励......这人言而有信。
陆斜摇头:“你不是好人,每个字都是好字,但你必然又在盘算。”
可是他就算知道祁聿盘算什么,也心甘情愿照着祁聿所想去行。
他提眸将人笼眼底,这人怎么这么可怕,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祁聿支着下颚笑:“你爱背不背,但我赌你会用尽全力与我在陛下面前争一回头名。”
祁聿笑得淡又轻松,气息都沉静舒爽。没有对陈诉、对刘栩那种时时刻刻周全。
陆斜就觉得祁聿是嘴硬。
跟着笑:“我都是你给的范围,哪里考得过你,你将我放在与你一争的位置上是不是高看我?许之乘、庚合他们呢。”
“你家出岁便启蒙,经史堆里泡大的,他们与你只有年纪之优,并无内里充实。我不觉得他们会赢下陆詹事的儿子。”
又是他爹。
祁聿对他爹到底是捧得多高。
“你常将我爹挂嘴上,你要是没入宫,难不成还想做我爹的门生不成。”
这话将她思绪拉回八岁,陆詹事在祁聿卷纸上留下‘尚可’二字之时。
少想到那时、那人了......
她心口一阵胀塞:“是,祁聿若行正经科考,必会拿着文章登你家府门求做陆詹事的门生。以祁聿之才,你爹不会不收。”
这等正经以大名相称,可见祁聿于他爹的殷切期盼。
可现在不行,他婚书都烧了,祁聿门生就做不了,倒能做一家人。
但那时不知祁聿生辰八字,那一半都没填......
陆斜摁住眼底狡黠:“不然你哪日休沐,将你的生辰八字......跟文章,在我爹坟前烧了,看我爹托梦收不收你?”
要是祁聿亲自烧自己名帖,爹娘面前比他私写的可有诚意多了。
又加着文章投他爹所好,这婚事不应都不行。
祁聿别开脸,冷气飕飕的直接拒绝:“不去。”
他没资格去陆詹事坟前。
陆斜晓得,舒肩趴在祁聿案桌上。
“我爹当初清流一派厌恶阉人、厌恶司礼监,可他亲儿子不也是阉人、不也在司礼监么。没事的。要说愧对,我比任何人都愧对他,你去试试,我爹出了名对文章不对人。”
明明难过的不得了的话,却叫陆斜如此轻松脱口......
祁聿冷冷扫过他携着窃喜的脸。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家门生喊你是不是还得尊称你为小少爷?怎么,想用身份压我,好在我面前拿乔?”
陆斜也是个鬼精的人。
那日陈诉两句话他能看穿诸多,她不相信陆斜看不穿她心思。
这几日他缠到东厂众人眼前,到底是她几句将人激过来,还是他一早就明白自愿配合着她演戏,一道拿捏老祖宗心思?
直觉陆斜是后者,但他偏偏要在自己面前装无知。
祁聿一下有些心慌,希望陆斜蠢点,别太聪明,坏了她事该如何是好。
指尖悄悄顶了顶文书角,遮掩心悸。
什么东西?
陆斜费解,“你是怎么能想到我要你这样唤我,我用身份压你......现在前朝内廷有几个人能压得过你,祁督主。”
陛下东厂的掌权人是那么好拿的么。
脑子太活了也不好,容易胡思乱想。本觉得能将祁聿哄到他家坟前,却一下子偏得没边。
陆斜只觉心累。
吁口气,还是求来日方长吧。
祁聿掀眸,温腔:“那......陆小少爷回去上值吧。”
抬眸几许得逞:
“我所求已得,你有本事就晃到我面前,叫老祖宗指摘不了试试。”
祁聿所求就是自己离开东厂,用刘栩将自己束缚住,远离他身边。
真真是狠心。
却又用最软的法子将自己安全调离......他都不知如何评述祁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陆斜松松垮垮站直,抖抖因趴桌面压皱的衣裳。
“我没本事做到老祖宗心甘情愿送我到你身边。”
祁聿不是要他试试,是要看他有几分本事。
看看,做人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拐着弯以算计来查探自己所需。
望着祁聿皓质非凡人可拟的动人模样。
“判仿没争到头名有奖励吗?我回去一边上值一边背书,你再多给几本我看?”
祁聿只要一直呆在东厂,他们都没见面的机会,下次见鬼都不知道是何时。
好狠心的人。
这人回回阳谋,叫人不得不行,无论如何择路都会掉他计算里。
这种失力感真难受,却也叫人心生佩服。
祁聿拎起文书,清嗓:“叫人放你屋子里了,回去就背。”
陆斜满是怨愤瞪人。
“祁聿,你一刻松懈都不行吗,全都算的如此圆满。”
一丝错漏都没有。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第78章 过奖儿子来陪你,宽解此刻寂寞。……
回趯台路上,祁聿将内阁这几日送的文书过遍目,前后细盘要务,搁手之际马车也停了。
锦帘被只槿紫缎袖拨开,抬目瞧着刘栩半副身子塌肩为她打帘,轿内舒适改转逼仄窝憋。
刘栩看他身侧乘盘不太齐整的文书,便知晓祁聿辛劳了一路。
“膳备好了,就等你。”
煦和声音邀着人。
祁聿端坐不动,眼底嵌满漠然憎恶,遥看堵着路的刘栩。
刘栩怅然,微微重滞口气。
只要自己破了祁聿予他的距离,祁聿便会如此同他厌恨,甚至有以性命相搏的架势。刘栩知道自己该往下退,转身下了车凳,还站开至一旁给祁聿让路。
所有动作熟练但夹着不痛快,眉心越蹙越深。
直到身旁灼烈落下,祁聿如旧的声音才能听闻。
“翁父不必来接的,天多热,您辛苦这遭做什么。”
一柄伞撑遮住他头顶,刘栩顺着伞沿落看到祁聿脸上,方才马车里祁聿予他的可憎荡然无存,一切好似都是他老眼昏花。
祁聿只要有可退之境,才会给他好脸。
他不得已只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