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段云枫:“脸凑过来点。”
  宋时裕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但他还是按段云枫的要求低下了头。
  实话实说,他现在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
  段云枫僵着脖子, 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倾,他眯起一双眼睛,十分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宋时裕的长相在髯虬大汉遍地跑的军营里,绝对称得上标志,甚至还有几分秀气。
  要不然张志诚也不会一眼选中他当女婿。
  但此刻对方每凑近一点,段云枫便生理性地有些反胃,最后他忍无可忍地别过脸,“呕”了一声,
  “滚!”
  他果然不喜欢男人!
  宋时裕:“……”
  今天谁惹他了又?
  ……
  调解完自己的心结,段云枫洗漱更衣一番,按照军营中的律例,他需要去向皇帝请安,并汇报自己所统辖的军营状况。
  段云枫在帅帐外来回徘徊了片刻,他攥紧了身侧的手掌,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时候直面心中的恐惧了。
  段云枫与帐外的亲卫通报了一声,随后矮身进入了帅帐。
  营帐中,军医刚解下萧珩腰间缠覆的纱布,正准备替他换药,萧珩身上松垮地披了件外袍,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袒露无遗,听到外边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地侧过身。
  段云枫的目光扫过对方穿了和没穿似的上半身,原本打好的腹稿瞬间忘了个精光,“臣……”
  “臣……”
  萧珩挑眉看着他,“这个字既如此烫嘴,也不必非要勉强自己,朕允许你平日里免去敬称。”
  “我……” 段云枫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耳根涨得通红,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萧珩身上移开,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称谓的缘故才结巴,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觉得帐子里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说罢,在军医与李进喜一脸震惊的神情中,段云枫转身冲出了营帐。
  一旁的李进喜小心地询问萧珩,“世子今日瞧着有些反常,莫不是与陛下之间生了什么误会?”
  萧珩望着段云枫离去的方向,皮笑肉不笑地抿了下唇角,“朕倒是也想知道。”
  他倒想知道段云枫又在耍什么性子,自己平日里难道还不够纵容他吗?
  段云枫出了营帐后,险些迎面与刘峻撞上。
  段云枫扫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刘峻恭敬地朝对方拱手作揖道:“陛下方才传召末将过来。”
  “哦。” 段云枫朝他点了下头,“那你等一会儿,陛下现在在换药,不方便见人。”
  说罢,他自己反手一掀帐帘,又走了进去。
  刘峻一手搭在佩刀上,老老实实地等在了外面。
  少顷,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略有些困惑地想道,陛下既然不方便见人,那为什么段云枫能进去?
  难道他与自己还有什么不同吗?
  见段云枫这会儿去而复返了,萧珩靠在榻上,伸手翻开一封信件,神情莫测地一掀眼帘,“外头的空气如何?可香甜否?”
  段云枫:“……”
  萧珩:“既然说不出话,那便是也不行了?明日要不要再去敌军军营那儿看看?”
  段云枫:“…………”
  萧珩提起正事,“你方才出去的时候可有看见刘峻?召他这么久都不见踪影,朕当真以为营帐外头的光景令人流连忘返呢。”
  段云枫眼神飘忽地不去看他,“就在营帐外头呢。”
  萧珩:“去把他叫进来。”
  段云枫却没有动,他的目光在萧珩赤/裸的上半身上来回扫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他走到萧珩面前将榻边的一根毯子给萧珩盖上,“陛下穿得这般凉快,可千万小心龙体,别着凉了。”
  萧珩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股阴阳怪气的意味。
  还未等他开口,段云枫便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少顷,刘峻走了进来。
  刘峻:“禀陛下,几处粮道都已截断,如今凤翔已是孤城一座,可要下令攻城?”
  萧珩摇头,“凤翔节度使安岑默当年入主凤翔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修城墙,凤翔城高三丈有余,高度甚至超过西京长安的城墙,光一面城墙就有十几里长,另外,城墙外还修有深二丈五尺、宽三丈的壕沟,凤翔城之坚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拿下,城内还有守备军三万余人,如若强攻,我军必定死伤惨重,即便最终拿下了凤翔,也是两败俱伤。”
  虽然攻城有攻城之法,但他这五六万人都是精锐之师,若折损在攻城上,燕军必元气大伤,实属下策,他要尽可能地留存实力,日后以对付孙皓邯与李冀昌。
  刘峻:“那陛下之意是?”
  萧珩:“朕要你领一队人马去城外叫阵,每日辰时、午时、申时,只要饭点一到,便率兵前去叫阵,佯装出攻城之势,实则动摇城内士兵的军心,世子上次不是俘虏了几百头牛吗?让伙房将这些牛宰了,凡参与叫阵的士兵,每餐皆可去伙房领取荤腥。”
  说着,他递给刘峻一封密函,“你在城楼下时按这上面的话术来即可。”
  刘峻当即抱拳道:“是,末将领命!”
  叫阵这活儿他可再拿手不过了,而且顿顿还有肉吃,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的差事吗?
  ……
  正午,日头毒辣。
  凤翔城楼上的士兵穿着闷热的盔甲,喝着寡淡的粟米汤饱腹充饥。
  饭还没吃几口,哨塔上的哨兵忽然注意到那一队策马扬尘而来的燕军骑兵。
  陈崇当即命哨兵吹响了敌袭的号角,“全军戒备——”
  士兵们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碗,拿起武器,全神贯注地对付起城楼下方的敌军,以防燕军攻城。
  刘峻率领着那五千人停在壕沟外几里处。
  此处往后稍退几步,便可退至凤翔军的射程之外,近几步,又可将嘲讽拉满,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
  刘峻骑着高头大马,几乎是耀武扬威地巡视着面前的场地,他轻蔑地仰头望向城楼,“城楼上守将何人?速速报上名来!爷爷我不打无名之辈。”
  城楼上的陈崇完全不搭理他。
  这种通过叫骂激将的雕虫小技他见识得多了,他根本不会上刘峻的当。
  刘峻:“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羞于启齿?哦,差点忘了,你还是个三姓家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崇面色一黑。
  他不知眼前这个面庞黝黑似土匪的人物从哪儿打听来了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
  陈确实不他原本的姓,他四五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爹娘便将几个年幼的孩子都卖了,他从此被卖到了陈姓的地主老爷家做苦差,对方给了他一个名字,叫陈狗儿。
  刘峻:“狗儿当上这禁军统领想必不容易,每天晚上没少卖力地伺候义父吧?”
  他身后的五千燕军士兵闻言皆放声大笑。
  陈崇额角青筋暴起。
  这贱人竟不知从哪儿打听来了他的小名。
  他忍无可忍地冲城楼上的一排弓箭手怒吼道:“放箭——”
  “唰——”
  一阵箭雨飞射出去。
  刘峻勒着马缰往后撤了几步,步伐灵活地躲过了飞来的流矢,一下就躲到了射程之外,“哎呦,狗儿急了!”
  他身后的燕军本身就在射程之外,眼下各个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给刘峻当捧哏,纷纷学起狗吠来。
  刘峻用手挡住日光,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崇,“狗儿龟缩在城墙上做甚?敢不敢下来和你爷爷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陈崇恨得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但他岂是那么容易被激将法骗到的,一时间攥紧了手掌,命令守城军不许轻举妄动。
  刘峻嗤笑一声,“狗儿这般胆小?不如改名叫小王八算了!”
  身后五千燕军跟着齐声呐喊:“小王八——”
  楼上的守城军从原本的警戒,到此刻演变为一种有力无处使、只能仍人嘲弄的无力感。
  刘峻在城墙下放声大笑,随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肉香四溢的肉夹馍,他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肉夹馍,冲城墙上喊道:“骂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哎,真香!”
  他身后的燕军士兵也纷纷掏出怀中的肉夹馍,大口地吃了起来。
  城楼上的凤翔军士瞬间各个都如饿狼似的,瞪直了眼睛,要知道他们参军后,每日最多只能领三升粟米,过的都是些饥不饱腹的苦日子,还要给上面的人卖力卖命,凭什么燕军士兵吃的这么好?
  刘峻吃完一个肉夹馍,大声感慨道:“跟着陛下就是好啊!顿顿都有肉吃,怎么,羡慕不?”
  陈崇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城楼下的这个贱人玩的是什么把戏了,对方竟然想策反他的士兵!
  他当即厉声道:“此人卑鄙狡诈,满口荒唐胡言,没有一句实话,他不过是在你们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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