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宋时裕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展开举到段云枫面前,“要真是拿去卖那就好了!此人以世子金刀为证,诓骗我发兵长安!”
段云枫的视线来来回回地扫过那信上的内容,琥珀色的眼瞳中骤然燃起怒火,“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假传我的军令,还偷我的金刀拿去设计我,那人在哪?我要宰了他!”
段云枫提着刀一副气势汹汹要找人寻仇的架势。
“慢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段云枫看着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的那人,神情一滞,“你……”
“陛下在这屏风后面做什么?”
萧珩挑眉,“这是朕的书房。”
段云枫扭过头去不看萧珩,握着刀柄的手下却意识攥紧了几分。
是啊,皇帝本来就不信任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又如何能安心,这不是要试探一下自己的反应吗。
萧珩:“一般的下人再大胆,又如何想得出这般计谋,想必是背后有人指使,且不论此人已服毒自尽、死无对证,你现在去宰了他也只会打草惊蛇。”
段云枫挑眉,“哦?陛下就这么笃定,不是我真的想谋反?”
宋时裕心下一惊,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扫过两人,这种话怎么好乱讲啊!
萧珩面无表情地扫了段云枫一眼,仿佛有些懒得和他说话。
段云枫心里“哼”了一声,心道这人指不定派了多少个暗哨盯着自己呢,他当然清楚自己有没有谋反的举动了。
他问,“那陛下准备如何?”
萧珩的目光缓缓转向宋时裕,“怕是要暂且委屈一下宋将军了。”
……
许多人都不知道那天的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晋军将领宋时裕擅离职守,皇帝隐而不宣地将他下了狱。
那天晚上骠骑将军段云枫闷闷不乐地回了府,一连几日都未上朝。
又过了几日,吏部尚书葛修以探望为由,登门拜访。
段云枫坐在案几前喝着闷酒,略有些好奇地看向葛修,“葛尚书怎么今日突然想到来我府上做客了?”
葛修细小的眼眸眯起,圆脸上堆笑道:“这不是看世子许久未去上朝,特来探望,世子可是身体不适?”
段云枫“哼”了一声,“上朝看见他我才不适!”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面对这般大不敬的言论,这位吏部尚书却没有显露出丝毫讶异,反而问道:“世子可是与陛下产生了什么隔阂?”
段云枫倒酒的动作一顿,见鱼儿已经咬钩,他举起手中酒盏,坐到葛修身旁,开始与这位吏部尚书大倒苦水,将皇帝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
酒过三巡,葛修在段云枫耳边义正言辞地附和道:“他就算姓萧,不也得仰仗您和王爷的势力,才守住这长安吗?离了王爷和您,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您又何必伏小作低,屈居人下呢?”
段云枫将酒碗一搁,“说……说得对,一天到晚,对我颐指气使的,也不看看自己靠的是谁!”
随即他从桌案前摇摇晃晃地起身,“他竟然还猜忌我?还扣了我的副将!也不想想我若是要谋反,他今天还能坐在这皇位上吗?”
葛修装作好奇的模样,“扣押您的副将又是怎么一回事?”
段云枫当即将自己金刀被偷以及被人算计的事与他全盘托出。
葛修惊道:“这恐怕是皇帝自导自演做的一场局啊,那小厮极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世子可曾听闻过‘金刀计’[1]?若您那副将真的举兵进攻长安,他便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对世子您以及晋军下手了!”
段云枫皱起眉,“何谓金刀计?”
葛修附耳上前,与他解释了一番这个典故。
“哐当——”
段云枫怒不可遏地一脚将桌子踹翻,“好他个皇帝,竟然做局算计我!当初要不是我,他能当上皇帝吗?他这是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葛修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暗自窃喜,心道这晋王世子果然是个有勇无谋的货色。
面上却还是安抚道:“世子息怒,世子已对皇帝忍让至此,可他却还是这般不仁不义,毫无感恩之心,如今还将您的副将下了狱,日后难免不会对您与晋军动手啊,依我看,世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取而代之。”
气氛骤然沉默片刻。
段云枫一手搭在葛修肩膀上,俯身凑近了他,极具压迫感的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下好似锋利的刀刃,“如何取而代之,嗯?不妨细说。”
第32章
葛修眯起眼睛, “世子不妨寻个由头,离了长安城,与外边的晋军汇合,再联系王爷一道从河东发兵, 届时再拿下这关中不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世子如需协助, 我在禁军中也有相熟的人,可令其暗中相助世子离开长安城。”
“哦——” 段云枫笑了笑, “我与葛尚书交浅言深, 葛尚书愿意这般毫无保留地倾囊相助, 这让我该如何答谢才好?”
“世子哪里的话。” 葛修连连摆手, “只是当今的那位昏聩无能,实在德不配位, 如何能安邦定国?我实在不忍心看天下人因昏君而遭蒙不幸……”
他说这话时, 眼眸中流露出的对皇帝的恨意倒是不假,
原本安有良在时他葛修才是中书令, 是大燕的宰相,结果那萧桓小儿离了洛阳之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竟一心重用王沐川, 此次封赏,连那出身寒微的一阶小小录事徐正严都被提拔为了户部侍郎,而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萧桓不仅没给他封赏, 反而竟贬了官!
此等昏聩的人也配当皇帝吗?
这么想着, 葛修举起酒盏, 晦暗的眸底闪过一抹寒光,他看向段云枫道:“我愿以性命相辅明君!”
“好!” 段云枫举起酒盏,与他碰杯, 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好一个愿以性命相辅……”
……
几日后,骠骑将军段云枫以春狩为由带着一众家仆、侍卫离开了长安城,与之同行的还有吏部尚书葛修。
然而,就在春狩途中,段云枫趁着追猎麋鹿的间隙,甩开了一众跟随他的皇城禁军,带上葛修一路直奔位于晋州城郊的晋军大营。
一到军营,段云枫激动地与葛修道:“日后若能成事,你就是我的第一大功臣!”
随即他立马召集了各位中军将领,商讨后续出兵策略。
葛修则一个人回了营帐,偷偷地与安有良写信道:
大计已成!
段云枫不过一胸无城府的痴傻武夫,对我所言可谓言听计从,最迟今晚他便会发兵长安。
我已让家人离开长安,前往凤翔,届时还望枢密使派人接应一二。
写完后他当即将信封起,交由自己的亲信长随,命其暗中送往凤翔。
然而那长随前脚刚踏出营帐,外头便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葛修心下一惊,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挑开帐帘,谁想原本应该在帅帐开会的段云枫此刻竟就站在外面!
对方那双上扬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居高临下的眼神不禁让人联想起了狩猎时的猛兽——它们面对猎物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玩味而残忍的神情。
段云枫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刚写的信,而自己的长随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段云枫身后,一副早已被买通的模样。
葛修心脏蓦地一颤,整个人惊惶地跌坐在地,“你……”
“痴傻?” 段云枫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封信,挑眉看向葛修,“原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不……不,世子误会了……” 葛修的脑袋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我……我……这都是被安有良那个奸佞所胁迫的!对!他拿……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被逼无奈,才……”
“这样……” 段云枫将信件原封不动地封好,“安有良是如何胁迫你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胁迫其他人?”
面对葛修惊恐的目光,段云枫笑了笑,微微露出的犬齿令他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他屈下身,蹲在葛修面前循循善诱道:“你也知道我有多痛恨那个阉人,你若是如实交代,我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毕竟你是被胁迫的。”
“我……” 葛修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用力地点头道:“我说!我说!”
他很快便竹筒倒豆似地将安有良在长安贿赂的那些官员以及对方是如何设下离间计的与段云枫全盘托出。
“我,我都说了!” 言毕,他讨好地看向段云枫,“世子可否放下官以及下官家人一条生路。”
段云枫将手中的那份信交给葛修的长随,“不必担心,你的家人,陛下应该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
葛修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的眼瞳巨颤,整个人一连往后退了数步。
莫非对方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从一开始便在与皇帝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