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能清楚的看见那个少年身边的东西在急速聚拢,伴随着黄金色的屏障,那屏障只依稀看得出色泽,应该是被人隐藏了。
  只是锋芒过盛,难免露出端倪。东风垂眸细思,一时竟也无破解之法。他遇见过无数的妖,但像现在这样棘手的,倒是第一次。
  “先按兵不动,”这时那少年已经斗败了十名墨客,意气风发,甚是得意,他拿起笔,在纸上挥毫,片刻成诗。
  有不服者切磋,失败而归。眼看他愈发得势,东风与鹤渡便愈发紧张。隐隐察觉出危险,鹤渡靠着本能闪避,化为原形悄悄扣在东风腰间。
  刚刚那个力量,险些碾碎他这种小妖,看来遇到的是个根基深的,而且,是个神族。
  “妖必须臣服神族,所以这次,我估计帮不了你了。”鹤渡弱弱的道,生怕被觉察。
  “那神灵之气有杀性,来路不简单,你小心应付,我要睡觉了,这样才不会被殃及无辜。”
  东风的心更加乱了,连鹤渡都畏惧的神族,又为何会到百家宴。他决定去透透气,再来看后续发展。
  却不想在转角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旧识,“巫风,是你。”
  “东风先生,是我。”巫风看了看他腰间的玉箫,不再开口。
  “你为何,还是不愿放过她?”巫风神色蓦然刷白,又恢复正常,淡淡道,“并非我不愿放过她,是她,不愿意放过自己。她以为记着我的好,就能永远忘记过去的残忍。可那些,不过是真实发生过无可磨灭的曾经罢了。”
  “可后悔?”东风看着他,淡声。
  这下巫风不再迟疑,“悔,但无怨。”东风看了他许久,就转身回了刚刚的高台。凌波还在那里看,只是此刻脸色已然白了几分。
  东风大惊,方见刚刚还丰神俊逸的少年,此刻形如朽木,身子凌空而起,全身血脉尽断,离奇死亡。
  他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落下,成了一摊烂泥。那黑雾已然散去,不见踪影,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鹤渡这才弱弱的趁着凌波不注意,化了形,从身后出现,出声,“别看了,会做噩梦。”
  “我们下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不然出事了没人帮你。”凌波半晌才回过神来,胡乱点头,刚刚那一幕太震撼了,而且,她好像看见了别的东西。
  不过只是一霎那,就消失了。
  东风和鹤渡下去的时候,周边的墨客已经散了。只有几个胆大的,还在围着外面往里看。
  经过他们的时候,鹤渡轻轻洒了一些东西,那些人就转身离开了。不再记得刚刚的事情。
  第61章 青文官(二)
  夜,深了。天空,如墨色一般晦暗。凌波随着独孤笙回了府,东风一人行在无人的街道上。
  月色很淡,星星闪烁不定,就那么一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碰一下就会无情陨落。
  约莫走到小巷的尽头,他才招了招手,面前是一块漆黑如墨的古城墙,不知遭了什么罪,这墨色如同贴合了它的肌肤,竟是轻轻触碰试图匀散都不可。
  “这可真是长上了,”东风笑道。那墙上有一块突起的地方,墨色格外重,他伸手狠狠的敲了一下,墙面忽然缩了缩,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诡异。
  “你若再不出来,本公子便没心思和你玩笑了。”他的神情严肃起来,坐在墙角,难掩一身清华。
  那面墙忽然就急速坍塌了起来,然而不见半分响动。定睛一看,坍塌的不是墙,而是那团似墨非墨的东西。
  眉眼都被墨糊成了一团,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个公子模样,生前身量也是极好,只是死后魂魄落得如今下场。
  “你是,白日那个?”东风忍住了笑,它如今这幅模样,实在滑稽。
  “我知你本事非凡,否则白日里那番状况你不至于镇定自若,我有冤,你既然那么厉害,便替我申冤。”
  这书生,倒是不减狂傲。东风嗤笑。这个时候了,还如此自大,难怪会招报应。
  “先生今日若是不帮在下,那就休怪我去打扰先生的心上人了。”那墨人诡谲的笑了笑,便要转身离开。
  “倒是威胁上了,你且说,你得罪了何人?”
  那墨人愣了半晌,“我为人宽厚老实,并未得罪过人。不瞒先生,我刚那些话也是从话本子里学的,我是万万不敢害人的。”
  “是吗?我看那东西对你恨之入骨,你必定对它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
  墨人直呼冤枉,“先生可能先护我,再慢慢调查事情缘由,若真是我的过错,在下愿尽力悔过。”
  东风默了默,他白日却是觉得事情蹊跷,而且就连墓灵都未曾出面,可见它对白日里的东西也是十分忌惮。
  “那我便帮你查探,你且附在伞下,没有东西会找你麻烦。”他撑开油纸伞,将那墨人收了去,便回了独孤府。
  然而翌日下午,他午休醒来,就听见门外敲门声。
  鹤渡慵懒的站在门口,头发半披着,颇有几分妩媚,“昨日到现在城中有四件奇事,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你既然亲自过来,自然就是要说与我听的。”
  东风悠闲地推开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鹤渡见状也随意的坐在,身子半斜,颇为慵懒肆意不正经的样子。
  “你每次都能猜透我想说什么,日子没法过了。”鹤渡一脸揶揄,故作委屈。东风笑笑,倒也不曾反驳。他望着天空中疏朗的那颗孤单的星辰,眉间又深沉了几分。
  四周一片寂静,他的伞放在一旁,那墨人倒
  也安生,似乎是笃定了他会查明真相不让他蒙冤。
  “说吧,是哪四件奇事,让你这么有兴趣。”东风终于接了鹤渡的话头,那人倒是精神了几分,听到他允了,瞬间神采奕奕仿佛重新活过。
  “这第一件事,是昨天参与百家宴的那些文人。”
  “他们回到家中之后便发现家中那些空白的纸简仿佛生了魂,都是满满镌刻的奇文奥句,有些文采繁复之作,连他们也都自愧不如。”
  “墨字生书,也是天下奇闻,那些书生愕然,彼此奔走,却发现这原本不是一家之事。那些可谓空前绝后的千古佳作,竟然出自他们的书房中的无字纸张。惊悚且诧异。”
  “人心贪婪,得了这无字生书的好处,便互相较劲,势要比个高低贵贱。将那些东西据为己有,大肆宣扬,以示自己才高八斗。这城中的文人,已经乱了。”
  东风不语,“第二件事呢?”
  鹤渡紧接着道,“那自然就是会飞的笔墨纸砚,文人方才沉溺在得了天大的好处中,就发现自家的格局已然不同。”
  “笔墨纸砚随处飞舞,一个不顺心,就倾巢而出,张牙舞爪。那些文人心中惴惴不安,纷纷傻了眼。更有甚者,被吓得口吐白沫,不治身亡。”
  “还有的就苦于奔波,试图将他们复位。那些笔墨纸砚仿佛通灵一般,折腾的他们苦不堪言,而且到处串门,声势浩大,别说休息了,就连坐下都可能会被捅成马蜂窝。那带墨的笔,可并非不比刀子可怕。”
  鹤渡想着白日里看他们的狼狈样,笑的欢实,被东风瞪了一眼,方才忍住,清了清嗓子。
  “第三件事,就是城中出现了‘墨笼’,这墨笼是用笔墨织成,砚台为足,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移动,去捕捉猎物。当然,这猎物自然就是书生。不过说来也怪,有几户书生家里倒是安生的很,毫无异常。”
  “他们照旧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外面的异象和他们并无关联,偶尔出门看到被墨笼锁住的同袍,不免感叹天命昭昭,怕是又不安宁了。不过也奇怪,莫非是自己人品好,才免了被恶搞。”
  “那墨笼极其柔软,然而出不去也无法抓住滑溜溜的外壁,还会染了一身的墨水,狼狈不堪。这也是一大奇景了。”
  “第四件事,倒是不如前几桩怪诞。说的是那十几年前的新科状元,现任礼部侍郎,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惹得众多桃花运。”
  “实则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不知怎么被告发了当年恩科舞弊,他也是个极聪明的,选的文章是数百年前的不见经传的一书生的绝笔,其文章观点犀利,实用价值极高。那书生机缘偶得,就抱着侥幸的心理默背誊写在考卷之上,果然得了青眼。”
  “可谓是欺世盗名,如今倒是被查出舞弊,满门处斩,有负圣恩。令人唏嘘。”
  “你说他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如今平步青云,怪事连连,反倒被人挖了底,平白送了性命,只怕是昨日那个东西的手笔。”
  “这四件事件件离奇,件件骇人听闻。看来我们有的忙了,还有你昨日捡的墨人,也是一奇。有的忙咯。”鹤渡慨叹,东风垂眸不展,心思凝重。
  第62章 青文官(三)
  “我们且先去看看这墨字书,到底有何蹊跷”,东风话落,察觉伞微微震了震。他觉得有些好笑,低下头来把伞拿在手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