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查神火将军仙蜕,此事艰险,皇帝又怎会不知,给他这些药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只要查完了仙蜕,他就算死了也无妨。”
  深吸口气,勾娘冷冷道:“毕竟,此事若是以朝廷名义来查,百姓便会觉得当今天子太不尽人情,但东家不同,反正,他本就因为阮云夷之事被百姓记恨,已经背负骂名之人,何惧再背负更多?”
  这样一说,南天烛和孔雀不由悚然,孔雀更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么说来,当年阮云夷寒冬腊月出征北境之事,曹野不也只是个传旨之人吗,皇帝才是那个下旨的……为何天下百姓都要唾骂他呢?”
  孔雀无心之语,却让南天烛当场愣住:“你是说……”
  “为何在那么多臣子当中,偏偏选择了曹嵩之子,身为阮云夷挚交好友的曹野来传旨……”
  说到最后,勾娘已不忍再说下去,三人望向榻上,曹野还静静睡着,一如许多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解释当年之事一般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勾娘才轻声道:“小蜡烛,你先前说过,百姓只会信他们想信的,便是有人打着阮云夷的名号招摇撞骗,他们也还是会信神火将军,至于东家,就算他这些年从未真正做过错事,甚至还救了一些人,但只要他还是曹嵩的儿子,他便只能继续做那个罪人。”
  “他……”
  也是直到勾娘戳破了这层纱,南天烛才发觉,这一路来,似乎曹野也当真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不禁哑然。
  而这时,孔雀却已像是下定决心,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上筋骨:“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大姐头,我们的盘缠在哪儿?你点一点给我,之后我去药铺给他抓点护心养肺的方子,药性温和些,加上每日给他施针,总能养回来一点。”
  “好。”
  勾娘行事速来雷厉风行,立刻去点了剩下的银两,将其中一半都拿了出来,而孔雀风风火火地出去,风风火火地回来,终是在太阳落山前,将药给曹野喂了下去。
  “我给他配的方子虽比不上宫里的名贵,但是于他有益无害,今后他那随身带的药丸勾娘你替他收着,除非到了要命的时候,不能轻易再吃那药了。”
  孔雀说着,和南天烛一齐将抓来的药仔细分成了三十份,三人还在忙活,榻上忽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好苦……”
  “他醒了!”
  南天烛惊呼一声,三人一齐扑到榻边,只见,曹野喝了孔雀的药,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一边低低咳着一边迷茫道:“你们给我喝了什么……就算是毒药也不该这么难喝吧。”
  “难喝就对了,所有滋养心肺的药都苦,以后你每日都要喝,我让勾娘盯着你。”
  孔雀叉着腰,丝毫没有给他这个东家面子,而勾娘将曹野扶起,给他喝了些茶水漱口,将下午发生之事一件件同他说,却不想就在这时,门外又忽然传来两声叩响。
  “几位客官,楼下有位跛脚的贵客来找你们,说是,如果人都齐了就来见他,他有要事相托。”
  第52章
  聂言竟是又找回来了。
  一听跛脚的贵客,几人顿觉不妙,孔雀更是下意识说:“趁他还没找上来,要不勾娘你带着这病秧子先跑吧,他现在的身体可是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了。”
  一听这话,脑袋刚刚清醒的曹野不禁当场笑出了声,哑着嗓子道:“真是想不到,我这睡了一觉,孔雀少侠都学会舍身取义了,我跑了,然后呢?你和小蜡烛去会一会聂言吗?”
  南天烛满脸着急:“但他要是再为难你……”
  曹野摇摇头,让勾娘来给自己更衣,又道:“聂言不敢动我,否则,他就不会轻易放人……先前本就是我算计他,故意让他生气关我,现在大概是想明白了,打算跟我算些别的帐。”
  高烧刚退,曹野面如金纸,走路都有些摇晃,但在面对聂言时,这倒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曹野草草梳了头发便让勾娘扶自己下楼去,果然,聂言正微笑着坐在客堂等他。
  “就料到贤弟吉人自有天相,回来睡了一觉,应当已经好些了。”
  聂言皮笑肉不笑地给他推来一杯茶,又看向站在曹野身边戴着面纱的勾娘:“看来这位姑娘也是贤弟这次找的帮手……为兄明白,江湖上的事,自是要找江湖人来解决,只是贤弟久居庙堂,不知江湖险恶,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不要被小人蒙骗。”
  曹野只觉得勾娘放在自己背后的手轻轻捏成了拳,知道来者不善,笑道:“聂大人,我现在有病在身,精神头可不比往日,如果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聂言见他说得如此直白,当即也不再绕弯子,凑近了些,低声道:“贤弟,你先前豁出命去救的那个小家伙,似乎并非中原人啊。”
  “……”
  便是曹野也没想到聂言竟是为了此事才杀个回马枪,他强忍头痛思考,孔雀个子高大,长相俊美,官话说得虽好,但穿着打扮却也着实不是中原作派。
  先前他一直当这是因为孔雀出身江湖,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止如此。
  见曹野没有立刻接话, 聂言猜出曹野并不知那伤疤之事,笑道:“他背上有一块箭头模样的伤疤,那该是乌梁人给男丁印的箭烙,大陇与乌梁有怎样的仇怨,经过七年前灰鹞岭一役,我相信贤弟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此人看外貌便不像中原人,贤弟,你身子不利索,可要小心不要被乌梁探子诓骗,我看,要不还是将此人交给我,我替你审一审再说。”
  ……麻烦。
  此时曹野回想起先前种种,孔雀称他出身北境,不但看过北境神舞,甚至还熟知生长在高山之巅的银珠草,再加上长相打扮都异于常人,若背后真有箭烙……
  聂言表情势在必得,而曹野思量片刻,端起冷茶来喝了一口,却依旧是笑:“聂大人,我说了,我身子不舒服,若是有话最好直说……你我都知,乌梁好武,人尽可战,如果你真是想来拿乌梁探子,只怕不该是一个人前来吧。”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直到小二上来添了茶,方才打破寂静。
  “贤弟,你可曾听说过,仙人髓?”
  忽然间,聂言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开口询问。
  “仙人髓?”
  曹野一怔:“聂大人说的,不会是神火将军的仙蜕吧?”
  聂言笑道:“正是,都道神火将军有八样仙蜕,各有神通,而越州确实是个玄妙地方,短短几年,竟是有两样仙蜕都投生于此。”
  结果竟然是冲着神火将军仙蜕来的。
  曹野何其敏锐,立刻明白了聂言孤身前来的目的,原是要交换把柄。
  聂言笃信鬼神玄学之道,非但拜五通,甚至还想要将仙蜕据为己有。
  分明阮云夷便是因为他的一句谏言才踏上了不归路,到头来聂言竟还妄图想要染指神火将军的仙蜕?
  曹野心中火气直冒,但脸上却是看不出分毫,只道:“我只知麒麟骨在越州,难道说仙人髓也……”
  “贤弟竟是不知?”
  聂言笑眯眯道:“我听闻,十年前五通惨案发生前,那出事的李家曾得了一尊能预言吉凶的佛像,而就在佛像流下血泪后不久,李家便遭此大祸,民间有传闻,称那尊佛像正是神火将军仙蜕之一的仙人髓。”
  “……什么?”
  麒麟骨就站在身后,曹野自是记得那尊佛像的。
  虽说,李老爷或许原先也不会答应蔡鸣的求亲,但正是因为李老爷用佛像流血的理由拒绝了蔡鸣,这才导致蔡鸣怀恨在心,以至于最后轻易受人怂恿,给李老爷下了毒。
  他们先前调查麒麟骨时,也曾听人说过,那佛像有灵,甚至还有传闻,称那佛像爱慕李家的小女儿李猊,这才会给来求亲之人使绊子,最终还因为未能挽救李家,在惨案发生后重回旧地哭泣。
  如今曹野已经知道,那哭声并非源自佛像,而是被释放的李猊回到越州取回宝剑的那一夜,因心中凄苦,才不得不在夜里偷偷落泪。
  此事天下只有勾娘与曹野二人知晓,但无论如何,那尊佛像确确实实是消失了。
  聂言道:“仙蜕各司其职,诸如天王胆掌管杀心,无根肉可保不死,至于这仙人髓,本就是可卜吉凶的神物,都道李家小女儿李猊是麒麟骨投生,与仙人髓本是旧识,如此说来,此物会出现在李家便也说得通了。”
  ……说得通个鬼!
  曹野听到最后险些当场翻出白眼,没想到聂言这般阴险诡诈之人,在此事上竟是如此愚昧,非但相信李猊是麒麟骨,甚至还能说出李猊和那佛像是天上故友之类鬼话,大陇的江山社稷交到此人手里可算是完了。
  不过,聂言话说到这般地步,目的便已经很明显。
  他希望借曹野之手找到仙人髓。
  不管怎么说,聂言都是当今首辅,不论是拜五通,又或是觊觎神火将军仙蜕都是放不上台面之事,若是捅去了御前只怕还要惹得皇帝不快,现今他既然敢直接来问曹野要,便是因为拿捏着孔雀这个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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