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几岁?
是她十六岁下狱前发生的事情吗?
曹野皱起眉,尚未得出一个结论,勾娘伸手拍了拍孔雀和南天烛肩膀,柔声道:“我们这四人,加在一起连半个爹娘都凑不出,该死的都死了,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吵的?喝点茶歇一下,尽早进城吧。”
“……好。”
终于,孔雀和南天烛双双哑了火,一个默默去讨了茶,另一个则乖乖扶勾娘上车。
之后进城的一路,就连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终,马车平稳地在城中最大酒楼,碧苑轩前停了下来。
都道江南是鱼米之乡,百姓生活最是富庶,入夜后,街上歌舞升平,酒楼前更是门庭若市,而单看进出宾客的穿着便知,其中大多都是当地的达官贵人。
……裴深怎么约在这种地方?
先前不是特意和他说了吗,自己的身份不能见光。
一看这架势,曹野简直恨不得也跟勾娘一样将脸遮了,他心中暗自祈祷来这酒楼吃饭的人当中没有人见过他和他爹,一路低着头跟小二往里走,直至进了雅座。
在那里,换了一身便服的裴深早早便到了。
“兄长!”
腾的一下,裴深如同一根竹子一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几乎将跟在曹野身后的南天烛吓了一跳。
多日不见,裴深的样子并未有什么变化,他长相端正严肃,明明年纪比曹野要小,但因自小过得谨小慎微,头上早早便生出了华发,加之常年低头,整个人乍一看有些佝偻,只有细细打量才会发现,那其实是因为他太瘦削,骨头棱角分明,这才使得肩胛骨将衣服撑出尖角来。
明明也不像自己一样患有顽疾,怎么就是吃不胖呢?
曹野无奈对他笑笑,又道:“阿深,你我相见就不必多礼了吧,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与我同行的三位江湖少侠,勾娘,孔雀,还有南天烛……勾娘这几日染了风寒,这才只能戴着面纱了。”
“兄长先前已经在信中和我说过了,还说这一路来都要仰仗各位的照顾,所以,让我要备些好酒好菜招待……”
裴深说话亦是一板一眼,如同私塾先生一般咬字清晰:“我知这里人多,本不想定在这里,但今日其他酒楼都满了,所以……”
“但我觉得这里很好啊!”
南天烛又哪里知道裴深身份,还真当他就是曹野口中所说,在朝中做官的穷亲戚,又老实又好说话,看着桌上凉菜两眼放光:“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酒糟的味道!都说越州城的糟鸡最是有名,我早就想尝尝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孔雀翻了个白眼,但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瞬间,他从脖子一直红到脸,恨不得当场找个缝钻进去,而曹野见状赶紧出来打了圆场:“先吃饭吧……今天赶了一天路,所有人都累了。”
之后五人落坐,一如曹野先前承诺,这一桌尽是好酒好菜,不光有南天烛要吃的糟鸡,还有越州特产的白鲞和腌笃鲜,孔雀和南天烛都饿坏了,一拿起筷子就没放下过,一行人中只有勾娘胃口缺缺,连面纱都没有摘。
“兄长,先前听嘉庆府的人说你查案时受了伤,还有你的病……看起来,你最近又清减了不少。”
果不其然,吃了些酒菜后,裴深一开口便让曹野一阵心虚。
在先前书信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旧疾偶尔发作,但显然,人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
先前在中州一番折腾,曹野腰带都松了,这几日又都在赶路,他忧心勾娘的病,夜里时常咳得睡不下去,如此反复,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对劲。
曹野无奈道:“我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季节本就容易发作,还好,先前给的药都很有用,吃了之后至少半夜不会咳醒,白天也有精神多了。”
他本想将裴深糊弄过去,但孔雀却是丝毫没给他面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还不忘拆他的台子:“当着大夫的面别瞎说行不行?你那药是厉害,但再好的药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一边吃药一边还在到处查案没法静养,那你这药吃了就跟没吃一样。”
“就是啊,盘缠也没多少,想吃点有油水的补补都不行。”
南天烛说着对裴深眨巴眨巴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曹野只觉得一阵头痛:“我都说了,我是个清官……”
“兄长的身体要紧,盘缠若是不够,我会想想办法。”
而还不等他说完,裴深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我还多备了一份行囊,里头有药品也有衣裳,之后一路总有能用的上的地方。”
“真不愧是你……”
曹野早猜到裴深定是做好万全准备才来见他,叹了口气:“光说我的事了,你近些日子在朝中如何?聂大人待你如何?”
“一直都是那样,至于聂大人……他近些日子也告了假,我已有一段时日不曾见他了。”
裴深话虽是这么说,但曹野也不傻。
聂言是他父亲曹嵩一手教出来的好门生,行事作风比起曹嵩有过之而不及,在曹嵩病逝后,坐上首辅之位的聂言本就对曹野多有忌惮,如今他不在朝,裴深作为他的义弟,若是不被针对,聂言就不是聂言了。
想到这儿,曹野无奈道:“朝中之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当心些……也别想着总来见我,你不是聂大人,便是来督工,轻易离开京城也不是好事。”
“我明白。”
当着其他三人的面,曹野话说得隐晦,但裴深却能听得懂,而此时,见桌上酒菜已被消灭大半,他从袖中掏出一卷旧案卷递给曹野。
“我早来了两日,已在越州官府查了……”
裴深神色凝重:“关于麒麟骨,越州百姓都称,与当年的五通惨案有关。”
第35章
“五通惨案?”
曹野隐隐只觉得过去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下意识望向其他三人,发现孔雀和南天烛都满脸迷茫,而勾娘抬头看着裴深,似是来了兴趣。
裴深又道:“兄长,你应该听说过五通鬼吧?”
从小到大,如果要说曹野和裴深这对毫无血缘的兄弟有什么相似之处,那除了双双吃不胖之外,便是两人都好读诗书,在尚未及冠的年纪,国子监中,便是太傅的儿子也没有二人博学。
曹野自是听说过五通鬼的。
在江南一带,信仰五通鬼之人极多,故而,许多山中都有五通观,其中立有五尊神像,各地面貌不一,有人说五通是山精野怪,也有人说五通是五位兄弟,说法并无统一,但有一点却是人尽皆知。
五通鬼并非正神,虽然灵验,但拜五通却需付出代价,以财换命,又或是以命换财,更有传言,称五通鬼其性本淫,若是献上貌美妻眷,也可得五通暗中庇佑。
早在曹野幼时便已经听过五通了,那时,曹嵩在朝中虽是如日中天,但家中的这个儿子却是小病大病从未间断,来的大夫都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虚,后天只能调理,无法根治。
对此,曹嵩自是不愿接受,他人到中年就只有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要让曹野活着,于是,在访遍天下名医后,曹嵩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求神问佛,其中,就包括了大名鼎鼎的五通鬼。
自然,那时已经身居高位的曹嵩不会轻易拜五通,于是,后来他选择了收义子这个更稳妥的方式来稳住曹野的病,但从那一天起,五通鬼这个名字就牢牢印在了曹野的脑海里。
他想了想:“五通鬼本就是江南一带的山野散仙,名气虽大,但却又着实有些邪性,无论是向五通鬼求什么,最终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裴深点点头:“没错,但即便如此,江南仍有许多人信五通,越州城外亦有五通观,只是老的那个如今已经被废弃了。”
“废弃了?”
南天烛一愣:“这种寺庙道观不都是越老香火越旺,怎还有中途废弃的道理,莫不是走水了?”
“……并非如此。”
裴深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和几人说起了那案卷上所记载的,发生于十年前的旧事。
那一年,新帝即位不久,天罗之乱席卷九州,而在越州城中,有一李姓人家也在这一年碰上了怪事。
李家老爷名叫李魁首,听名字便知是个精明之人,在城中做铁匠生意,因铸剑手艺极好,甚至常有当地显贵来找他打剑,人脉极广,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时,李老爷也与夫人育有四子,分别是长子李蟠,次子李犊,三女李茸,和小女李猊。
十年前,李家一家在越州城中本过着十分让人钦羡的好日子,谁想到,却忽遭了飞来横祸。
起因,是一场怪病。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李家老爷忽然便病倒了,开始只是浑身无力,渐渐便没法行走,短短半月内,原来精壮的人竟是瘦了一圈,别说是打铁了,就连举起一双筷子都变得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