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知道我知道!”
一提到神火将军南天烛便来劲,掰着指头如数家珍:“麒麟骨,仙人髓,判官舌,乾坤皮,观音血和无常心!”
曹野至今还是不知道南天烛为何会对神火将军如此上心,苦笑道:“说来,我们这一个个查过去,可都是在砸神火将军的场子,小蜡烛,你就不介意吗?”
“砸场子?”
南天烛一愣:“为什么这么说?我信神火将军,只是因为我想信罢了,即便无根肉和天王胆都是子虚乌有,我也还是会信阮将军就是无常心,信神火将军护佑着平民百姓……毕竟,日子都这么苦了,若是再不信点什么,人岂不是活不下去啦?”
“……”
一番话,曹野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即便他戳破了这些仙蜕的谎言,也不意味着百姓们就会失去对神火将军的信仰。
毕竟,阮云夷是什么人,天地知,百姓也知,便是有人拿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神火将军依旧是神火将军,百姓不会因为几个骗子就那么轻易地忘记阮云夷的累累战功。
这么说来,自己如今这么做,也不算是对不起他。
半晌,他释然地笑出了声。
想到当日阮云夷离开府上的背影,曹野胸口隐隐作痛,面上却是越笑越止不住,到最后,甚至笑地咳嗽起来,将一旁的南天烛和孔雀都看傻了。
“……你还好吧?”
孔雀看他咳得直不起腰,担心自己先前施的针都白扎了,赶紧又给曹野补了三针止咳,无奈道:“我看你才最应该信神火将军……你这肺疾本就是顽疾,最忌操劳烦神,结果你偏偏还要在外头奔波查案,眼看着肺火一点点烧去心脉里,再这么下去你能活过四十就是高寿了。”
曹野咳得满口都是腥气,加之高烧刚退,听他声音都嗡嗡作响,笑道:“你们能不能盼我点好,我不干活哪来的俸禄养你们,真以为朝廷会养闲人呐?”
“你都病得快死了,朝廷怎么还使唤你这样的人出来干活?”
南天烛话说得不客气,却是赶在勾娘之前就把外披披上曹野肩头,没好气道:“难怪阮将军会被小人陷害,那姓曹的狗官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结果苦活儿累活儿却都是你们这样的好官来做,俸禄还就那么一点……你要是死在路上,我岂不是又要回去过喝西北风的日子?”
……真不知道这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身为“那姓曹的狗官”本人,曹野一时心情复杂,无奈道:“那姓曹的都辞官多久了,还骂他呢,不过也对,现在的首辅姓聂,名叫聂言,原先是曹嵩的门生,但可比曹嵩还小心眼……你以后骂人还是骂姓曹的吧,现在这个可骂不起 。”
他缓了缓,也自知先前失态,笑道:“这回勾娘也受了伤,我看不如就在中州呆两天,让我好好歇一歇,正好,小蜡烛,孔雀,你俩去查一查神火将军的其他仙蜕现在何处,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就看你们了。”
他长舒口气,再一盘算,也差不多到了要回报进度的时候。
说来,裴深应当已经知道上回他在蜀州受了伤,这回再这么一病倒……
光是想到义弟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曹野就知道,这封书信寄回后不久,他大概会直接见到裴深本人。
虽说这七年来,他从未断了和裴深的书信往来,但毕竟宫中没了他帮衬,首辅又是聂言……此人性子奸猾,过去没少帮着一起坑害忠良,心眼儿又小,只怕是裴深在朝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这儿,曹野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也有好事。”
另外三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他,而曹野笑了笑:“再过两天,应当会有人请你们吃饭的。”
第34章
就连曹野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启程去往江南的前两天,勾娘竟也病倒了。
根据南天烛和孔雀所查,剩余几样仙蜕之中,麒麟骨和仙人髓都出自江南一带,传言甚多。
本来,曹野是打算到了江南再做调查,结果却先收到了裴深的回信,称他已得圣命,不日便会来江南见他,虽然明面上是来督工的,但皇帝也顺带让他带来一些赏赐和药品,算是给个巴掌再赏个枣。
听闻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麒麟骨和仙人髓,裴深还说,他可以先代为在当地官府调查,等到时见了面,可以给曹野省些功夫。
这小子……还真是跟听学时一样,做什么事都如此周密。
一想到许久没见的义弟在江南等着他,曹野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的神经终是松下来一些,谁想到,当天晚上勾娘就倒下了。
或许是因为背上有伤,勾娘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孔雀给她搭脉,却发现她脉虚得都快摸不出来,大惊之下,孔雀也不敢再让勾娘赶车,老老实实自己当起了车夫。
也好在,中州知州为感谢他们查清了杀仙鬼一案,不但给他们备了路上吃的干粮,甚至还换了一辆大马车,这下不但车头可以坐下两人,车里的人也可以躺下休息了。
之后一连七日,他们都在赶路。
许是因为担心传染曹野,勾娘一路上都戴着面纱,曹野看了几次,发现她都靠在车厢一角闭目养神,沉默得让人焦心。
曹野仔细算了算,先前在蜀州,勾娘的月信似乎也正应该是这两日,总不会是因为身子虚弱赶上受伤,所以才会一病不起吧?
“……我没事。”
半晌,勾娘睁开眼,眉头却是微微拧着,就好像做了噩梦一般:“有些日子不生病了,不太习惯罢了。”
曹野看她脸色确实不好,无奈道:“你这一病倒,小蜡烛担心得不行,害怕吵你休息,干脆和孔雀换着赶车了……车里地方够大,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躺下歇息吧,我把袖子借你枕着。”
他将身上披着的皮毛披风铺在车厢里,勾娘却是摇了摇头:“做了噩梦,不想再睡了,我们到哪儿了?”
曹野撩开帘子:“小蜡烛,现在到什么地界了?”
“先前孔雀问了路,越州就在前头了,说好今天晚上有人请我吃饭的,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比起孔雀,南天烛赶起车来明显更加熟练些。
她麻利地挥舞缰绳狠狠一抽,登时,三匹马都发出长长一声嘶鸣,马车飞一般地向前奔驰,将坐在她身旁的孔雀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惨叫道:“快停下!再颠下去我就要吐了!”
事实证明,当有一顿饭在前头等着的时候,原本要走十天的行程,竟是能在南天烛手里被活生生缩短三日。
傍晚时分,他们终是到了越州城外的驿站,只见此处小桥流水,水牛悠闲地在河岸边吃草,俨然已是一派江南景色。
孔雀给这一路颠得头晕眼花,一下车便在路边将午饭啃的白馍吐了个干净,南天烛见状,竟边给他顺背边说:“吐了也好,吐干净了晚上好吃饭。”
“你别说了!”
孔雀脸都绿了,又是擦嘴又是漱口,一番折腾,终是恢复了往日美貌,怒道:“你脑子里就剩吃了吗?车赶这么快,万一掉河里怎么办?”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又不会骑马又不会赶车的?”
南天烛哼了一声:“我这可是多年行走江湖练出来的,闭着眼睛都能把车赶在路上,你也太娇气了,就这样你爹娘还敢让你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而她这么一说,孔雀的脸色不禁更加难看,恶狠狠道:“我爹娘都死了!没人好好教过我骑马,所以我都是自己学的!”
“那你以为我有爹娘吗?”
孔雀语气虽凶,但南天烛又哪里会怕他,顿时也像是个被点了火的炮仗一样,瞪着眼睛盯着他:“要是我有爹娘,我会天天担心饿肚子?你又没睡过义庄,也没捡过别人不要吃的馒头,你当然不知道一顿饭有多精贵了!”
在一旁围观的曹野:“……”
虽说一路走来,孔雀和南天烛几乎是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但是这样自捅心窝子,双双吵到两眼通红的情形毕竟少见,他头痛地叹了口气:“吵个架而已,咱们犯不着……”
“你闭嘴!”
正在气头上的两人又哪里听得进去他说话,异口同声将他的劝架堵了回来,无奈之下,曹野不得不求助地望向刚从车上下来的勾娘:“这还没进越州城呢,就吵得要散伙了……”
“散伙不了。”
勾娘在面纱下咳嗽两声,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她走到那两人跟前:“别吵了,我也没有爹娘。”
曹野:“…………”
眼看孔雀和南天烛都是一脸不服,还要再辨,勾娘旋即又语气温和地补了后半句:“我十几岁时,全家都被奸人害死,不光是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兄长姐姐,全死了,全家只留下我一个。”
“…………”
一语落下,别说是孔雀和南天烛都立刻闭了嘴,就连竖起耳朵偷听的曹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野地里寂静无声,过了许久,远处的小河里才传来一声野鸭子的短促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