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旁的曲落尘听见宗聿的声音,手上的针好巧不巧地扎进刘进轩伤口旁边的肉里,血渗出一片,刘进轩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旁打下手的军医曲落尘面无表情道:“手滑。”
他神情冷漠,满手鲜血,眼神不带温度,好似眼前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无知无觉的玩偶。
刘参听见儿子的惨叫,激动地站起来,他看向曲落尘,不忍直视儿子的惨状,心痛道:“你轻点。”
曲落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再次手滑,刘进轩痛苦哀嚎,隐隐有醒过来的迹象。
刘参大脑发蒙,难以置信地看着曲落尘,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又怕曲落尘胡来,把话憋回去,敢怒不敢言。
“刘大人,曲大夫的医术没有问题,只要你不打扰他,他自然不会分心。你不妨先回答我,令郎那一箭是何用意?你要是不在现场答不上来也没关系,还有另一人也在其中。”
宗聿知道曲落尘是故意的,他这人本就桀骜不驯,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皇亲国戚,惹他不高兴,他照样下手。
刘进轩应该庆幸,庆幸他和宗咏沾亲带故,不然曲落尘甩手不治,他那条腿能不能保住还未知。
宗聿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咄咄逼人,可泼在江瑾年身上的脏水,他是一刻都不能忍。
他也不为难刘参,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只要刘参不继续被人当枪使,他就可以越过刘参,去问江闻月。
可刘参这会儿憋着气,无视了宗聿的好意,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就算真的失了分寸,殿下教训两句是应该的,可动手逼迫,让他受此重伤,实在是让人气愤。”
宗聿气笑了:“刘大人,令郎比我年长。”
刘进轩只是还没有成亲,可他年岁不小了。刘参对他的问题是只字不提,横竖觉得是宗聿他们的过失。
宗熠没有出言阻止,也没让宗咏插嘴。
他自认对刘参还是很了解,这人大半辈子走来,在如今的位置上不上不下,一点子聪明和算计全用在宗咏身上。
宗咏被他逼走江湖,不肯留在京都。
眼下这局面,宗熠心中已有定论,他不出声,是因为这个营帐里缺一个人。
江闻月被送来好一会儿了,江云枫还没动静。江阁老年纪大,不宜跋山涉水,他和傅鸿等官员,留在京都处理政务。
江云枫原本也不打算来,宗熠让他给六部做个表率,不准他推脱,他这才带着江闻月前来。
江闻月受惊,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刘参本就是胡搅蛮缠,被宗聿顶了两句,开始词穷。
他偷偷看了宗熠一眼,只宗熠没有动怒,胆子又大了些,攀扯另一件事:“宁王殿下,就算他们二人有错,猎场内出了狼,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
宗聿手下的将士负责猎场的安危,刘参这句话没错,宗聿也不打算推脱责任。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曲落尘忽然出声,他冷笑道:“狼?就算不是狼,这人出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刘参面色微变,江闻月肩膀微不可查地一抖,把头埋的更低了。
曲落尘结束了自己的救治,他转身看向众人,也不介意自己身上沾了血,冷声道:“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在我的家乡,这种香一般是用来引诱野兽,方便猎杀。这位……大人,与其在这里瞎嚷嚷,不如现在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刘参瞪大眼,显然是毫不知情。他看了江闻月一眼,心里有些慌,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香味在他身上没被血腥之气盖过去,应该是香囊一类的东西,在身上放的时间挺长。”
人类的嗅觉肯定是察觉不到那么弱的香气,可是野兽不一样。曲落尘靠近刘进轩,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王蛊躁动。有人布局挑起江瑾年和刘进轩的矛盾,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让对方遇袭,把事情推到江瑾年身上。
背后布局的人要对付别人曲落尘不管,但要是对付江瑾年,就别怪他掺和。
宗熠闻言吩咐身侧的卫淮和吕忻:“出去找一找。”
卫淮和吕忻领命告退,他们两个人是天子近卫,代表着宗熠,让他们去而不是让宗聿的兵去,是不想有闲言碎语。
宗熠发话了,刘参没有继续胡搅蛮缠,走到床榻边,安静地看着自己儿子。
曲落尘嫌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太重,想去洗个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请示宗熠。
他突然这般规矩,宗熠有些惊讶,允了他的请求。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江云枫就进来了。他看向江闻月,见她没有大碍松了口气,脸上的焦躁之色缓了缓,走到宗熠面前行礼。
“陛下赎罪,臣和几位大人小聚,不知道闻月出事,这才来晚了。”
“江大人还是先看看江小姐,她受惊不小。”宗熠没有深究他为什么来的那么晚。
看见江云枫,江闻月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苍白的面色难掩惊惧,睫毛上挂着泪珠,泫然欲泣,看上去楚楚可怜。
江云枫看见昏迷不醒的刘进轩,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江闻月没有回答,而是胆怯地看向江瑾年,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又委屈又害怕。
江云枫看懂了她的眼神,转头瞥向江瑾年。他已经许久没注意这个孩子,哪怕是在一个猎场内,他也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所以在江云枫的记忆里,他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可眼下和宗聿站在一起的江瑾年面色红润,身姿挺拔,面对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他神色坦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因为今日要骑马,他穿的轻便利落,更显得身姿修长,英气十足。
江云枫从他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那个明艳飞扬又不失温柔的女人,骄傲地不屑低头。江云枫一时恍惚,回过神来面色很快就沉下去。
宗聿挡在江瑾年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江闻月,道:“难道是我刚才和刘大人说的话不够清楚?还是江小姐没有听明白?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不过也对,刘大人是从你嘴里听说了一切,他听的那么偏,连自己儿子有没有本事都记不清楚,不难看出你的话乱了他的分寸。”
江云枫来了,江闻月的小动作也开始了。她一副被江瑾年吓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瑾年把她怎么了。
宗聿不高兴,说话不客气,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江闻月颠倒是非黑白。
江闻月瑟缩了一下,辩解道:“我没有说姐姐的坏话,我是被吓坏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了。
她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要是苛责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宗聿蹙眉,他进来后,江闻月一直沉默,确实没有说江瑾年的不是,这让宗聿不好和她对峙。
刘参这会儿只关心自己的儿子,以及曲落尘提到的香囊,难得闭嘴。
江闻月啜泣两声,发现没有人搭理她,她轻轻拉了拉江云枫的衣袖,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她还没有开口,出去收拾了一下的曲落尘就进来了。
看见江云枫,曲落尘本就不怎么和善的神情瞬间降到冰点,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意。他脚步微顿,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到刘进轩身边,检查他的伤口,让御医开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
江云枫见他旁若无人地指挥御医,而其他人见怪不怪,心中惊讶,道:“这位是?”
江云枫话音刚落,宗家几兄弟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他。
宗樾问道:“江大人不认识他?”
江云枫不解,他应该认识这人吗?
他知道这人是宗咏带来的,和宗咏关系匪浅,应该是他在江湖上的朋友。
可他对这张脸实在没什么印象,而且刚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不太喜欢他,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见江云枫一脸茫然,宗聿小声问江瑾年:“他们没见过?”
江瑾年轻摇头,他娘离家时曲落尘才十二岁,二十多年过去了,江云枫还能认出他才有鬼。
宗聿沉默,竟然不认识,那是不是说明曲落尘照顾江瑾年这些年,江家从来没有过问过江瑾年,所以才连他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宗聿又忍不住心疼江瑾年。
明明都是江家人,江云枫对江闻月关怀备至,却无视了江瑾年的存在。
好在江瑾年对江家没有感情,不然宗聿都不知道他会有多难过。
曲落尘不想搭理江云枫,走到宗熠身旁,看了眼宗咏,说了一下刘进轩的情况。腿是保住了,但伤口太深,将来还是会有点影响。
到底是兄弟,宗咏又不是铁石心肠,生气归生气,知道人没大碍,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总比没了命强。”
他说完歉意地看向曲落尘,因为这种事把江瑾年和宗聿卷进来,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