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慢吞吞地摁灭烟头,把酒水倒在一起——那些或长或短的烟头被浑浊的酒液浸泡,或沉或浮,像几只可怕的死苍蝇。
  “准备再住多久,”他嘴角紧绷着。“嗯?”
  “想让我付房租吗?”我伸手捏了捏那里,“已经付过了,你听,它在说‘谢谢川岛小姐’哦。”
  “别说这些虚的。”卡卡西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衣服叠好,能腾出手来阻止我的侵略。“我在暗部的那几年可没强迫你替我做什么吧?”
  “真奇怪!”我装傻。“我怎么你了,想靠杀人赚钱也有错吗?”
  他冷哼道。“这几天你可没空杀人。”
  卡卡西说的没错,我确实上一天班拉着夕颜划半天水。那怎么办呢。他会这样说,想必是已经看出了我的困境,不肯引火上身,只求自保。我沉下脸,实在没办法了。“不麻烦你担心,我今晚就有空去杀人,你知道我要杀谁吗?我要杀的是那个敢扒着窗户监视我的暗部!”
  “川岛梅见!连我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他甩开我,又飞快地压低声音,语速陡然提升,句子却支离破碎。“我还以为你发现了,结果,其实!你竟然不知道吗......那不是暗部,暗部是听命于火影的!三代目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不能明着任由你......他早就和我说过,让我拼尽全力也要把你......”
  三代目知道我不意外,但有什么人要他这么提防?我浑身一震,却在听到卡卡西说三代目希望保下我时镇定下来。“你,你竟然瞒我?”
  卡卡西“砰”地开了衣柜,把整整齐齐的衣服团成了原来乱糟糟的样子,又毫不怜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和时间成本,直接丢了进去。“算了,算了。”
  他颓然地弯着身子,坐在床沿。“你一定要查么?是宇智波止水......你忘不了他,我知道的......你还记不记得,水门老师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反倒是我......算了,算了。你既然要查,我怎么敢瞒你呢?梅见......”
  我不说话,哑巴一样站着。我希望自己现在是个真说不了话的,才能不那么愧疚,或许也不那么痛恨总比我快上一步的卡卡西。我艰难地措辞,却在开口时听到自己暗哑晦涩的声音。“你不明白......我是为了宇智波。”
  “这种话么,骗骗自己就好。”床头柜上全是喝空了后又被捏得变形的易拉罐子。我感到房间里蔓延开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看了眼表,发现我离开的时间快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卡卡西死了队友,我死了初恋情人,其实死时彼此互相隐瞒,我该恨的或许是止水。但谁叫我痴情,总像哈巴狗一样捡着回忆里的好东西吃?吃完了那些美好的,肥厚的,最后终于无路可走了,才发现原来连在小辈面前自称爱人都心虚,再回头一看,依旧不得见真相。都那么惨了,揭开伤口再见脓血或新肉没什么乐趣。我正准备开口,让他不要再管我的事,把我的东西寄回去就行——卡卡西却再次先我一步开口。“真的要去吗?”
  “要去。”我感到一丝牛头不对马嘴的窃喜和滑稽,补充道。“全勤奖可是很提升资历的东西......”
  “死了怎么办?”他很冷静地问。“任务会越来越难。”
  “那就死了吧。”我坦然道。“既然难过活着,那活着还有意思吗?生命是只为少数人准备的礼物,我无福消受。”
  那瞬间,我看到他眼睛里一盏狂风吹过后依然不灭的热火。我确信卡卡西是恨我的,恨我薄情又长情,恨我痴心一片献给死人,自己还不得不献上三代目看在眼里的忠心,只因为四代目布的局还未到能收网的时候。他的五官扭曲在淡淡的晨光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变,但神经质地抽了两下,又渐渐变得阴狠而哀痛。多少次我们相拥而眠,却在醒来时吵架,互相挑衅,揭伤疤,然后抽出短刀互博。唉,他恨我啊。这没办法,没办法。因为我率先蠢蠢欲动,终于抛出筹码,引诱他上钩。
  对一个被鬼魂狩住的人这样说......想必很残忍吧?
  很久之后,我对着佐助那双酷似宇智波鼬的眼睛,总能想起卡卡西数不清多少次的无声的控诉。
  但没办法,我已经退出了游戏。不拒绝我,那是你自己前功尽弃,不肯斩断残念。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要走的不是条适合带人一起的路。卡卡西,你辛苦了,也多虑了。请回吧。
  第34章episode 34
  episode 34
  我翻到山顶,伤口好后换上黑色连体衣的佐助被日光投下影子,像一只无奈的大鸟,正俯视着村子,发呆。
  见我来了,也没有很意外。“怎么是你。”
  我边整理马甲边答应了一声。“我来带你学手里剑。”
  “小瞧我?”他无悲无喜的面容上裂开道狰狞。
  “——是的。”我身形如热气蒸腾中晃动的影子,唰地闪过便抓住他衣领,接着佐助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茂密而陌生的森林。
  “别小瞧我哦,”我笑容不变地放开他,“......佐助。”
  他僵硬地动了动肩膀。
  “行了,坐我边上。”我跳到一块石头上,吩咐他安静下来,别那么兴冲冲地拿出手里剑,好像老师和不对付的学生一样,见了面就要打,难道卡卡西和他的关系并不融洽吗?想了想,发现天才对上另一个天才倒也一贯如此,天才总是相轻。
  他别扭地走过来,单手一撑跳上石头,照我的模样坐下了。
  我敏锐地扭过头去,发现佐助把摆在我左手边的右手缩了回去,只感到奇怪。“你做什么?”
  “我,”他立刻不动了。“怎么了?”
  我视线下移,原本只是奇怪佐助的生人勿近为何如春雪绵绵,阳光一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像他。接着发现他的手已渐渐长开,虽然不及我手掌加上分开五指的大小,但也很嚣张地逼近了——“咳,没什么。”
  他动了下,手掌心一握一翻,多出三只手里剑。
  林间阳光隐秘,上一场雨水已经走开半月之久,但幽深的树根旁的泥土依然潮湿。鸟雀飞来飞去,其中一只兴致缺缺的小鸟停下翅膀,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佐助,看那只。”
  他立刻知道了我的意思。“红脖子的那只吗?”
  “手里剑拿太多了——只许用一个。”我专注地盯着那只停在梢头的鸟。“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只鸟。”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什么样的鸟?”我说的很轻,“佐助,什么样的鸟?”
  “翠色的尾羽,很长......翅膀是白色的,红色的脖子,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为所动地重复了一遍。“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回答迟缓而犹疑,很明显,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刁难、这样拖延。“一只鸟。”
  “好好想想,你该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我丢出苦无,惊飞了那只无辜的鸟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没把握住的话——”
  佐助强压怒气,看了我一眼,却不敢高声讲话,声音压得很低,到底是同意了。“你到底......”
  “我就是靠这个修行学会杀人的。”我轻飘飘地堵住他话头,“好了,你看,又有一只。”
  小巧的鸟儿转来转去地瞟着这片绿意,并未发现草丛后的我们。这是只翠鸟,它仰着头,佐助看了我一眼,描述道。“还是一只鸟。”
  “你该看到并不是鸟。”
  “那是什么?”他感到彻头彻尾的迷惑。我意识到宇智波佐助正处在得到启发的前夜,又提醒道。“你该瞄准的是鸟吗?是它周围的树吗?还是尾巴?佐助,听我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只鸟。”
  “什么样的鸟?”
  黑玻璃珠般的眼睛,流光溢彩的,带着光晕的尾羽。我听到他放缓呼吸,接着道——“我,我说不出来。”
  “为什么?”我暗暗地在心里向不知在做什么的卡卡西感叹,这孩子的悟性实在太高。“快呀,别让它飞了,快告诉我,我才准你射出手里剑!”
  “我只看到它的脖子......”宇智波佐助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亮了,“老师,我看不到它的身子!”
  傻孩子,我微笑。傻孩子。“可以了,佐助。你学会了。”
  手里剑划开空气,唰一下将那只美丽的小鸟钉在了背后的大树上。我瞬身过去查看,只见一道深而凶的伤口直直刨开了小鸟那颗可怜的脑袋,甚至连没什么重量也并不坚硬的骨头都斩断了,带着徒劳张开的双翅,像标本一样展在林子里。
  我并不想帮他回收兵器,毕竟洗手很麻烦。“佐助,过来。”
  他跳到我身边,态度已经恢复到先前的淡漠。
  “唉。”我似笑非笑地叹出气来。“这是我从前爱人教给我的——现在,我把这招式原封不动地教给你。”
  “宇智波止水?”他眼神一紧。
  “是的,就是他。”我带着佐助跳到大树的树顶,放远看去,见木叶的森林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如十几年前般茂绿野蛮,深不可测。有点风,痒痒地擦过脸颊,我发觉自己的头发似乎太长,回头一看,佐助竟拨开被吹到自己面前的我的头发,艰难地露出两只在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说不清在恨什么,但的确是陷入了一种熟悉的挣扎。“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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