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小朋友还在读书吗?”
“在读高中,明年高考。”易敬容替他回,说完,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没再说话,一时间,会客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望南见状起身去了厨房,顾南问:“那个选择这么让你为难?”
易敬容苦涩一笑。
能不为难么,她的职业生涯或许就赌在这个选择上了。
她看向坐在身边低着头的男孩,“你有什么想说的?”
第407章 一个似乎熟悉的人
他动了动。
顾南以为终于能见到他抬头,但是没有,他只是再次压了压帽子。
就在顾南要开始怀疑他来到青城的目的时,他开口了,“姐姐。”
顾南一愣。
这是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声线很特殊,带着少年清爽的脆,字正腔圆,不急不缓,听在耳里很舒服,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顾南不由直起了身,仔细倾听。
他有些紧张,又或是在思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屈起,停顿了一下才道,“姐姐在那个世界有没有迷失过?”
“没有。”顾南回。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
“如果在家里过得不快乐呢?”他追问。
顾南思考了一下,才斟酌着回:“我不知道你说的不快乐是哪种形式、哪种程度的不快乐,但我想,不会比在那里更难过了。”
“那个世界很危险,暴力与死亡是发展的主旋律,秩序混乱,没有人权,更无人道。”
他缩了下肩,似是被顾南的描述吓到了,“在那里生活很痛苦。”
顾南肯定地说:“是。”
话音一落,就见他把头埋得更深了,微光一晃,硕大的泪珠从帽檐中坠下,在灰色的休闲裤上打出两个明显的水印。
顾南有些惊愕,扭头向易敬容递去询问的视线。
易敬容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不忍又十分头疼的样子。
他哭得汹涌,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掉,顾南坐在他对面都能听到泪水坠落的啪嗒声。
他越哭头埋得越低,最后直接弯下腰,哭得蜷成了一团。
顾南不知道他正在经历怎样的悲伤,但见此状心中有些不落忍。
他的家中没有长辈了吗?他的亲人又遇到了什么难关?让他只能暂缓学业,跟着易敬容千里迢迢来到青城打听消息。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单薄的肩膀要同时扛起未来与亲人的重担,太辛苦,也太沉重了。
顾南和易敬容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平复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直起身,没去管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口罩,只问顾南:“姐姐相信爱情吗?”
换做两年前,单身狗顾南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并对提问人加以嘲笑,但现在,顾南点头,“相信。”
他站起身对顾南微微倾身,“谢谢姐姐。”
“不客气。”
易敬容见状也站起来,与他交耳说了句什么,只见他点头,易敬容舒了口气,仿佛做好了什么决定,“好,就这样吧。”
来时突然,去时也匆忙,连茶都没有喝完,易敬容就向顾南告了辞。
顾南把人送到门口,易敬容在手机上叫了车,趁着等车的时间与顾南聊了会天,听顾南说要继续深造研究,她深表支持,甚至热情地向顾南递出橄榄枝:
“天光特别缺高级算法工程师和程序员,不管你以后走研究还是应用,都可以来找我。”
顾南只当她客气,一口应下,“好,我对天光模拟系统的核心算法也非常感兴趣。”
唤醒项目是个长战线大工程,成功之后项目不会立刻叫停,只会继续拓宽研究面,细化分支继续研究,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项目在未来三十五年间都难以走向终点。
易敬容挺欣赏顾南,也希望她能好好深入学习,当即分享了一些自己熟悉的业内大拿的课件和论文,指点了一个大概的学习方向。
顾南如获至宝,打开手机噼里啪啦记笔记。
最后易敬容干脆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事联系起来也方便。”
顾南当然不会拒绝,易敬容那么大一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兼科研组组长,她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东西就能让她学很久了。
而且顾南发现易敬容这个人特别实在,言之有物,不会故作高深,短短十来分钟的候车时间,顾南与易敬容相谈甚欢。
这期间,男孩安安静静地站在易敬容身后,低着头,一如来时沉默。
顾南没顾得上他,直到出租车来了,他转身上车时,顾南才在匆匆一瞥中看见了那双被帽檐藏了许久的眼睛。
一双有些熟悉的,略显狭长的狐狸眼。
眼尾微微上挑,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去,遮着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清澈,却忧郁,像一盏冷透了的旧茶,结着本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愁绪。
一瞬间,顾南恍惚以为见到了林惊蛰。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车门关上,他再次低下头,压住了帽檐。
“再见。”易敬容说。
顾南顾不得她,只盯着副驾驶上那个低着头的身影,直到出租车渐渐远去,她才惊觉自己出了神,后知后觉回了句:“再见。”
第408章 醒了
出租车拐了个弯,直到再也看不见孤儿院,易敬容才回过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去火车站的路有些远,易敬容打开车窗,吹了会风,看到反光镜里依旧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孩,不由道:“把帽子口罩取了吧,这么热的天。”
他迟疑了一下,只谨慎地取下了帽子,不过戴得太久,眉上压出了一条红痕。
他很沉默,易敬容心里也想着事,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流,一路无话。
当天下午,两人赶到省会城市搭乘飞机,当晚落地京都城,回到天光康复研究中心时已经是下半夜。
研究中心里灯火通明,每一扇亮着的窗户里都有研究员在争分夺秒地工作。
易敬容直奔康复大楼,守在病房里的助理听到脚步声忙不迭站起来,“易教授。”
“情况怎么样?”
助理把平板递给易敬容,“数据越来越低迷了,自毁倾向非常严重。”
易敬容没看,直接递给了身后的男孩。
男孩接过,他看不懂那些陌生的名词与数据,但那些持续走低的线条在告诉他,情况很危急。
一个蓝色的资料夹递到眼前,是一份病危通知书和一份免责声明。
只要他签了字,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和医生会立刻介入治疗,强行唤醒病人。
如果成功,天光将迎来第二名苏醒者。如果失败,他将永远失去在世的最后一个亲人。
早在青城就做好了决定,然而此时此刻,那只签字的手依旧颤得厉害,一个简简单单的“林”字被写得面目全非。
他停了一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再写,还是颤。
他蹲下去,把资料夹放到腿上,用上半身的重量压住不停颤抖的手,艰难地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资料夹递给站在身旁的易敬容,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很紧很小,“求你……”
他瑟缩成一团,抖得像只淋了场大雨的幼兽。
易敬容确认签字无误,助理拿走资料夹快步离开病房联系待命的研究员和医生。
易敬容弯腰扶起他,“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唤醒他,但不管结果如何,你尽力了。”
很快,两名护士进来推着床和病人离开病房。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和医生蜂拥进入紧急唤醒室。
易敬容也换了衣服进去了,助理留在外面,拉着他在走廊上的塑料椅子里坐下。
这一坐,就坐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的凌晨,他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喜讯。
“计划很顺利,醒了。”
易敬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很亢奋,计划的可行性得到验证,不止项目保住了,还得到了珍贵的研究数据,这对接下来的苏醒计划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很高兴,很想做点什么消遣一下这些天大起大伏的情绪,于是主动揽过康复医师和护士的职责交代起来,“你哥哥睡得太久,康复过程会很漫长,前几个月最难,你尽量多来研究中心陪他。”
“应该快放暑假了吧,时间正好,不会耽误你学习。根据顾南的康复进度来看,等你回去上学,他基本就能坐起来自己看电视了,那时候就算你不在他也不会无聊……”
易敬容有些过于激动了,只顾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等她有意识地去观察对方的神色时,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醒了是好事,哭什么。”她克制住了喋喋不休的发泄,安抚地拍了下他瘦削的肩膀,“熬了那么多天,快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