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50节
“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为了你不顾做太子的尊严,像条狗似地天天跟着你,当着那么多人都给你跪了,死都愿意,你却还明目张胆地和许信翎在一起。”
“我告诉你,我现在真想斩了他。没有他……你就会爱我了。”
怀珠乍然被吓了一跳。
他手心冰冷,掐起她下巴,想再吻她一次。怀珠微微怔,不耐烦地避开。他的眼神更加凶狠,像是一头狼,完全没有平日半分的斯文儒雅。
陆令姜唇间隐隐渗血:“大师,我没想到她的眼疾会忽然反复。不能让她失去眼睛,绝对不能。”
若上天真要收走一双眼睛,就收他的,他觉得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
莲生大师长叹一声,知世间有癫痴之人劝不住,只得相助。
陆令姜以最快的速度摘到了白一枝膝的具有药力的花瓣,摇摇晃晃,有些虚浮,即刻便纵马而去。
他怕珍贵的良药被雨淋,用油纸裹了许多层贴身揣在衣衫最里层靠近胸膛的位置。一来一回平时至少要一个时辰的路,冒着风雨半个时辰便赶回。
见雨夜中白家灯火通明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皆守在怀珠闺房前,倒是不敢不从他的旨意。
陆令姜冷嗤一声,白家人从前欺负了怀珠多少,区区这点罪还请笑纳。
他将怀中药交给下人煎熬,过去翻怀珠的眼皮,心真真是绷到了嗓子眼儿,从这般害怕过。
还好,她的眼睛恶化得没那么快。
喂药给怀珠喝,陆令姜的动作微微发颤,只听怀珠在意识恍惚中不停地说“疼”“我疼”。
他将她扶起,身后垫了软枕,发丝滴答尚淌着雨珠,道:“别怕珠珠,我来了,喝了药就好了。”
迷糊中的怀珠感觉到即将陷溺下去,是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拖了上来,给她温暖,给她安心。
有那么一个人她曾经在意过,每当孤独时候就会想他,等了很久也等不来。现在她终于要转身了,他却终于来了。
他说他来了,就再也不会走了。
她抓了下他湿淋淋的衣角。
……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折腾大半夜,一场急病才终于平息。
白家人殚精竭虑,亲眼目睹了太子殿下对怀珠的重视程度,以后实不敢再轻视欺负了她半分去。
陆令姜将闲杂人等都驱逐干净,拿来了膏药,细细给她的眼睛敷上。
天光倾泻下,她安静而眠的侧颜那样干净、美好,连两鬓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真像一只断了翅的鸟儿。
陆令姜扣着她的手,在床畔累了一夜。再度去察看她的眼睛,见病情终有所缓解,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感谢上苍。
他不禁指着她,满腹幽怨,“白怀珠,你不想嫁就不嫁,竟用这种手段来逼我服软,太卑鄙了。”
“你赢了。不成婚就不成婚。”
他口吻恶狠狠,片刻却又软语央求,“但是,你也别那么憎恨我了行不行。”
“留我在身边,你再有个头痛脑热的,我照顾你,就当是玩玩我,或者就当我给你当个下人行不行。”
“今后,我每晚都留灯等你,给你刻观音,帮你护理眼睛,带你去看小玉堂春的戏。你快点醒来行不行。”
怀珠与他浅浅拉开了距离,亦默不作声。才看见华裳上还挂着一枚玉佩,长长的绦带,是他和她定婚的那一枚。
他的腰间,也佩戴着同样的。
不知现在佩戴这还有什么意义,她扭过头去,平静地望向窗外月色。
陆令姜斜斜瞥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刚才她靠着他。
可现在,她又离开了他。
虽同处一座马车中,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只有他偏执不肯放开的她的手。
是因为刚才他叫她跪了么……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陆令姜忽然涌起一些悔意,戴锁扣就戴,叫她跪那么久作甚。
他给她跪回去成不成。
她如今再不会叫他一声太子哥哥了,追她追了这么久,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陌生人。
他赖以取暖的那最后一点零星爱意,也被她收回。刚才他保持高冷独自气了这么久,气得肺管子都快炸了,也不见她哄半个字。
甚至,她还很有眼力价儿地把头从他肩头移开。
陆令姜略略崩溃,真想发疯,摁着她的肩膀一遍遍地逼问“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你爱我,我答应你连皇位都不要了。
陆令姜一惊,猛然清醒过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么疯狂的念头。
他把她禁锢住,自己却想落泪。
为什么她不爱他,为什么。
明明只要她说一句爱他,他的权利,地位,人世间的所有力量都为化为乌有,死心塌地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怀珠感觉到了注视,垂下头,静静道:“你给我解开吧,你知道我再也跑不了了,这么多卫兵看着。”
声音很软,是求人的语气。前几日她求人时都会戴上太子哥哥四字——听着好听极了,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他们初遇的那段时光。而现在,只变成冰冷的“你”了。
“是么。”陆令姜避过眼去,松开了她,“才稍稍给了一点漏洞,你就想跑,珠珠,你让我怎么容你。”
她想了想,淡声说:“我这次会听你的话,会安安分分给你当棋子。”
手指习惯性地想扯一扯他的衣襟,但在距离他一寸初,仍是停下了。
好像怕他嫌。
陆令姜清晰地收于眼底,一恍惚却将她口中“棋子”二字当成了“妻子”,浑身顿时有股麻酥酸涩的泉流涌过。
他主动将她内敛的小手裹在掌中,感觉心底冻结的泉流也融化了些,微微弯唇道:“但愿你真的履行诺言。”
怀珠见他态度大变,只因自己答应做棋子,蓦然间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手链叮当作响,桎梏得已经够紧的了,用不着他再额外握一层,便疏离地将他的手甩开了。
陆令姜一滞,动作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下一步他本想让她靠回他肩膀的。
半晌至青州行宫,东宫的精兵披坚执锐,见太子殿下驾到齐刷刷地跪地拜见。
陆令姜回头,却将马车上的人抱下来。深知太子殿下性情的赵溟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被强娶来的姑娘,手腕上还挂着细细的链子,粼粼银色,如拴住振翅欲飞的蝴蝶的,远远看来极美极美。
怀珠重心不稳,下意识攀住陆令姜的脖颈,冷眼瞥见不远处站着一青袍公子,竟是许信翎。
她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赵溟很快引许信翎来太子面前拜见,原来许家满门爱国忠烈,刚正不阿。此番叛军作乱,虽许信翎从前与太子殿下有些过节,但也抛下旧怨,主动请缨为平定叛军而出谋划策,赶来青州。
她微小地挣扎了一下,觉得自己更没尊严了。那金属的质感,饶是被体温焐了这么久,仍然坚硬冰凉的。
他实在禁不住,垂下头疯狂地吻她,肆无忌惮的程度,吻到最后换成了暴烈的咬,如果可以真想将她拆吞入腹。
东方泛起鱼肚白,淡青色的曙光洒下。雨过天霁,碎云彩淡淡地飘浮在天空中,一轮明日即将破雾升起,驱散一切潮湿和黑暗。
掌心那只纤细的手腕忽然动了动,很轻微。
低头,见怀珠疲惫地睁着眼睛,面容苍淡地讽刺说,“太子殿下,快断气了,别亲了行不行。”
许信翎被按在地上,脸贴地,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从没受过这等侮辱。他欲挣扎,可文人弱骨哪里拗得过硬汉的铁戟。
“阿珠,阿珠!别管我。”
“太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陆令姜冷冷睨了眼,“他死,或者你跟我。你自己选一个吧。”
“要不我给你放门口,你自己来拿?”
陆令姜迟疑片刻,终究没有把珍贵的一丸药放在门口。一来药物不能蒙尘,二来她没答应,他也不放心搁下。
三来,他也想借机见见她。
是那件事情的后续。
强烈的悲伤感浮上来,陆令姜感到喉咙一甜,身子摇摇晃晃,差点又呕出血。
此时,他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耳边只反复响彻一个杀人诛心的天真女声——
太子哥哥呢?
有太子哥哥在,没人敢杀我。
第45章
接她
隔日黄鸢来找怀珠,听说了太子殿下曾来造访的消息,上来便询问:“阿珠,太子殿下对你表明心迹了?听说你还请他进来喝茶了?”
怀珠眼皮跳了跳,不欲此事声张,面色上漫不在乎,一边给黄鸢斟茶一边隐晦地道:“是来过。说了几句。”
黄鸢暗暗期待二人有什么进展,见怀珠死水无澜的面色,知是没什么希望了。
“阿珠,你对太子哥哥真没半分念想了吗?”
见怀珠今日半披乌发,目覆白绫,一袭缣缃色百褶裙,全身如罩满白雪,玉色一样纯粹。若再戴上头纱手持杨柳枝,眉心那一粒朱痣,活脱脱是观音菩萨转世。
真美呀。真是传说中的绝世美女。
当年白小观音被一众男人抢得热火,后来神秘失踪,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此刻却忽然露面。
盛少暄注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啧啧叹息,别有意味。
晏苏荷亦滞了半晌,镇定地招呼:“原来四小姐也在,真是巧。”
怀珠和这些人说半字也懒得,眼神只下意识瞟向陆令姜,斯人却没什么神色。
气氛略略奇怪,白眀瑟打个圆场。众人落座,盛少暄挨着晏姑娘坐,晏姑娘又挨着陆令姜坐。怀珠既走不脱,坐在了离众人最远的位置,周围只挨着眀瑟。
目光不由自主聚在怀珠身上,眀瑟依次引荐了晏苏荷和盛少暄,最后顿一顿,才笑容可掬道:“……这一位四妹妹肯定不知道吧,是太子哥哥,人可好了,你们之前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