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49节
只是藕官每日雷打不动地送来热腾腾的汤药,逼着她喝下,好像这是她和陆令姜唯一一点微弱的联系。
每每问起,藕官总说太子殿下吩咐的。估计陆令姜也就随便吩咐一句,唯藕官这么锲而不舍地执行。
怀珠的视力一日好似一日,全是这汤药的功劳。但陆令姜有新人在侧,她也不好一直厚脸皮受人家恩惠,便告诉藕官姑姑:“我的眼睛已大好了,明日无需再送药过来。”
她也想早点和陆令姜断干净。
藕官应了,翌日却带了个大夫来。因怀珠自称眼睛好了,这位大夫便来检查到底好没好。
怀珠认得,大夫就是她在梧园有一面之缘的莲生大师,当世最负盛名的医者。
“阿弥陀佛,女施主的眼睛这么快就好了?”
怀珠窘了窘,说谎被当面戳穿。莲生大师检查她的瞳孔,汤药当然还得继续吃,至少还要两个月。
她试探地问:“您是东宫的御医吗?”
莲生大师摇头,“女施主,老衲本在长济寺修行,是太子殿下为了治您的眼疾,暂时将老衲接来的。奈何您与太子之间或许有些矛盾,一直无缘给您治病,直到今日才得以见面。”
怀珠叹了叹,原来自己日日喝的汤药便是莲生大师开的方子,治好了她的眼疾,相当于再造的大恩。
她起身要给莲生大师叩首相谢,莲生大师却委婉将她拦下,道:“花又不是老衲种来的,施主不必谢老衲。”
“太子殿下,你为救我花了不少心血,我心里感激。但您是金贵之身,我不敢奢求您的位份,也不敢拖累您。今后您好好娶一位太子妃,就
陆令姜笑道:“朕悄悄的。”
之所以不遣人帮忙,是他内心那点阴暗的占有欲和洁癖在作祟,她独独送给他的物件,不想经任何其他人的手,玷污了玉坠,独一无二的心意。
刚刚踏入重华宫的大门,便闻到一股忽浓忽淡的药味,越往里走越强烈。他下意识蹙了长眉,脚步越来越沉,抿紧嘴唇,直到来到内寝,瞥见脸色苍白的她。
方才的微笑,也凝滞得一干二净。
他疑色地问:“在做什么?”
怀珠听到这个名字便七上八下,她和妙尘的关系陆令姜不会不知,这几日她已做好了向太子请罪的准备。
谁料陆令姜迟迟没来问罪。
他似胸有成竹,相信了她,又好似只要她嫁给他,他便能宽宥她之前的一切罪责。
怀珠不知,自己这三两重的骨头和朝政大事、江山安稳比起来孰轻孰重。
曦芽和老管家是梧园唯二的下人,见太子殿下神色沉沉,去而复返,担心小姐可能贞洁难保。
可谁也救不了小姐。
对方可是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殿下想,小姐就永远无法摆脱,永远得和太子殿下纠纠缠缠下去。
第44章
前世记忆(二)
怀珠下了逐客令。
像这样被冷冷拒之门外,陆令姜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早不至于失落,可以波澜不惊地接受。
他不愠不恼,也不放弃,走上前去敲门。知怀珠不会轻易给他开门,便耐着性子温温柔柔地一直敲,一边唤她的名字,直到烦得她受不了为止。
“怀珠,怀珠……?”
一方面,他向来珍藏在高墙深闺的一颗明珠,怀珠,竟赤裸裸在暴露在大街上,任闲杂人等采撷冒渎。
他有种人格被挑衅的感觉,好生愠怒,直接亮了身份,欲阉了那些人。
欺负她是不可以的。
另一方面,他奇怪的嫉妒之心涌起,怀珠似乎并非非要他的药不可。殷勤讨好她的人那么多,不单他独独付出了什么。
他自以为的辛苦——栽培红一枝囍,为护花单独建了座温室,每日以五钱血养花,日夜不辍,才得小小一片绿叶。
……却焉知不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早有更珍惜她的人,将良药献给她了。
她没准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付出。
她的眼疾虽顽痼,却未必没有疗法。
他纯属自我感动。
莲生大师说得没错。
陆令姜气息一沉,喉间干涩不能言。
暂时逼迫自己摒弃杂念,指骨敲了两下门。良久,却没人应。
赵溟道:“殿下,白姑娘许是不敢开门。毕竟方才有那么多下九流的人。”
一个姑娘家在外居住,身边只有一个弱不禁风的丫鬟,一个老管家。
那些下九流的人终日盘踞在外,她锁紧家门不敢轻易打开也是正常的。
她怎么知道他来了,确保安全,外面站的是他?
陆令姜道:“等会吧。刚才有人竟敢撬锁,她惊魂未定,且让她缓缓。”
赵溟道了声是,站到一边去。
陆令姜独自在怀珠家门前等着,棱角分明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门前悬挂的一只铜铃铛。
她家门口他熟悉,不单大门,小门、侧门……每一个门的位置他都烂熟于心,这几日她家门槛快被他踏烂了。
她却没一次主动邀他进去。
唯一的一回,还是他将她捉住,强迫她来的。
当晚握她手臂留下的余香,到现在还萦绕在鼻尖,沾衣不去。
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陆令姜默默盯了半晌,再度去敲门,手法十分轻柔,用里面足以听得到的声音:“小观音。是我。别人都走了。”
“这次我是给你送药的。”
“长济寺有一位高僧,慈悲为怀,他听说了你的事,自愿为你医眼,制了药丸。我正好闲着,顺便给你送来。”
“你出来取一下?”
他敲的声音不大不小,伴随着拨铃声,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即便怀珠下午睡着,丫鬟和管家也能听到。
可又等候良久,门内死水无澜。
顿了顿,他又温柔笑着,试图像以前那样哄她,补充:“不苦的哦。”
那时候他嫌她烦,而今她嫌他烦。
普普通通的一碗解酒汤,现在念起真是无比好喝,可能这辈子都再喝不到了。
陆令姜眉心隐隐发胀,倏然起身,不管不顾地拽住她的手。
要他就此放弃她,他心里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舍。只要她能留下,即便让他跪在她罗裙下祈求也行。
“等等。”
滚烫的掌心烫得人一凛,怀珠滞了滞,回头道:“殿下还有什么话说吗?”
陆令姜沉吟着:“起码你把药喝了。”
怀珠微疑:“药?”
陆令姜低低嗯了声,端起桌上的一个白瓷碗,里面装满了深褐色的药汁,尚且是温的。
怀珠认出这是上次喝的那种药,确实对眼睛有奇效,一直不知道陆令姜从哪儿弄来的。但定然极珍贵。
陆令姜眉梢儿冷峻,道:“喝罢,没毒,也没有蒙汗药。喝了我就放你走。”
怀珠一怔,陆令姜可能是出于好意,但她不想再欠他的,下意识推诿拒绝。
他却执着让她喝,两人一推搡,汤药洒在地上被轻易浪费掉了。
打碎的药丸,好像被践踏的心意。
一地零碎。
“你?”
陆令姜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眶微红,痛心到极点,“……就这般厌恶我?”
连药,也要打碎。
“对不住……”
怀珠愧意滋生,心甚慌乱,情急之下找不到合适的话搪塞,便匆匆跑了出去。
陆令姜苦笑一声。
应得的,这些痛都是他应得。
犯过的错就是犯过,哪有后悔药吃。
他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怀珠几乎逃命似地躲避着陆令姜,跨过层层守卫,发现许信翎正在东宫之外等着接她。
原来许信翎一早知道怀珠去了东宫,怕她独自一人在龙潭虎穴孤立无援,便忐忑不安地在外等待她。
在他眼里,太子和豺狼虎豹没甚区别。
“阿珠,到这里来。”
许信翎急急说道。
陆令姜赶来时,生生目睹许信翎来接怀珠,怀珠很自然地和许信翎走了。
她的笑容,都是对着许信翎。她不选他做夫婿,就是因为爱上了许信翎。
她对着许信翎是那样深情而亲切的眼神,笑,如释重负,像情人一样。
陆令姜动了几丝杀意,过去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卫兵同时将许信翎按住。
他眼色全黯,暴风雪般的狠意:“你他妈到底背着我跟许信翎搞了多久,非要抛弃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