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267节

  陈浩言道:“多谢陛下关心。这两年陛下给臣和老妻送了不少好东西,臣一直在吃着呢。只是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又在船上赶了一个月路,瞧着才有些萎靡,养上些时日也就好了。”
  季衔山高兴道:“陈老师要是觉着好,朕再多赐些。”
  关心过陈浩言的身体,季衔山才问起陈浩言这三年外任的情况,听着陈浩言说起南方种种,时而皱眉,时而拊掌赞叹。
  从头到尾,季衔山都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工部”的事情。
  陈浩言带着陈太医离开皇宫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了眼那笼罩在金灿阳光下的皇宫,无声感慨道:陛下长大了啊。
  是的,长大了。
  每一个许久没见到季衔山的人,再次见到他时,都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季衔山的身高每年都能拔高一截,虽说因为长得太快,身形还有些瘦削,但已经彻底褪去少年时的稚气,多了几分青年的棱角。
  束着白玉发冠,一身玄黑长袍,端的是风神秀彻,姿仪端雅。
  不只是外貌的变化。
  他的气质也沉稳了许多。
  与朝臣谈话时,再也不会任凭喜怒影响自己的判断,也不会兴冲冲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先一一听完朝臣的发言,再不慌不忙开口。
  拥有着先帝与太后的血脉,自小就在太后身边长大,得到太后的言传身教,陈浩言相信,只要多给陛下一些时间,陛下一定能成长为比先帝更出色的帝王。
  陈浩言在家中休息了几日,而他从右都御史迁至工部尚书的旨意,在他离开皇宫次日就已经传遍朝野。
  等到朝中大臣休沐那天,陈浩言拎着自己从南边带回来的特产,去了一趟陆府。
  陆杭在庭院里煮茶待客,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你都避出京了,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
  陈浩言道:“这不是正好赶上了?而且,推荐我去当工部尚书的人,不是你吗?”
  陆杭理直气壮:“谁叫你正好赶上了?职责所在,我不推荐你,不是失职吗?”
  陈浩言:“……”
  正话反话都让陆杭一个人说完了,这老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陈浩言回敬道:“你想避出京很难,但是想避开就容易多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了,直接上一本致仕折子,给年轻人让位不就好了。”
  陆杭觑了陈浩言几眼,不说话,但眼神中的态度十分明显:我们两个年纪可差不多,而且我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
  陈浩言气结,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开口问道:“出手对付邱鸿振的人是谁?”
  陆杭:“我怎么知道。应该不是老郡王,他早就不过问朝政了。”
  当然,不是老郡王本人,但不能排除是老郡王府的人。
  陈浩言:“这事儿,做得可不怎么聪明。”
  何止是不聪明,简直是愚蠢至极。
  陆杭慢悠悠道:“有人帮你铺平道路,不是好事吗。”
  陈浩言无语,对上邱鸿振这么一个才能平庸的后辈,还需要别人帮他铺平道路,那他不如早些致仕算了。
  陈浩言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在进京前,收到了文盛安的信。”
  陆杭微微拧眉:“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陈浩言左右环视一圈,明明四下无人,他还是靠近了陆杭,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却又重过千钧,“霍世鸣之死,应该与
  太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宛如一道惊雷劈在陆杭心头,陆杭在官场上混了四十几年,自认为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还是被这句话惊得险些坐不稳。
  陆杭断然道:“绝无可能。你才刚回京,文盛安又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了解其中内情。我看过刑部、大理寺和暗卫那边的审讯报告,一切都对得上,那位名叫孔易的军师确实是大穆密探首脑。”
  陈浩言松了口气。
  比起文盛安的判断,他自然还是更相信陆杭的判断。
  毕竟文盛安已经远离朝堂,陆杭就在京师,又贵为吏部尚书,能接触到的情报可比他们多多了。
  “你说得对,文盛安还是对太后成见太深了。”
  ***
  窗外雷雨交加,霍翎被雷声吵醒时,殿外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宫人刻意放轻的走动和交谈,让霍翎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什么时辰了?”
  “娘娘,辰时了。”
  这比霍翎寻常起床要晚了一个时辰。
  今日朝中无事,霍翎洗漱完后,坐在铜镜前,亲自拿了把木梳,慢慢为自己顺着头发。
  无墨抱着花瓶走进来:“娘娘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花瓶里插的,都是刚从暖房里采摘的花枝。
  霍翎闻着淡淡的花香,随口道:“我昨夜梦到了先帝。”
  “娘娘梦到了什么。”
  “景元二十一年,我初入京师,先帝派崔弘益来问我,我入城之时,在想些什么,在笑些什么。其实我也在想,他坐在樊楼上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无墨顺着霍翎的话问:“娘娘问过陛下吗?”
  霍翎放下木梳,披上外衣:“没问过。因为我并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也因为我能猜到大致答案。”
  但是,先帝临终前看她的最后一眼,她却记了很多年,也很想开口问一问。
  昨天夜里,在梦里,她问出了口。
  先帝没有回答,她却在醒来的一瞬间,知道了答案。
  也许她不是猜不到答案,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在那冷清孤寂的灵堂里,小小的孩子缩在她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袖口小声啜泣;
  在她和文盛安争执不休的时候,安儿始终站在她的身边,用同仇敌忾的眼神瞪着文盛安,还故意在文盛安的课堂上闹脾气。
  文盛安没有向她告状,她却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批评了他,教导他应该尊重老师,尊重臣子,不能仗着自己是陛下就胡乱对老臣发脾气。
  小小的孩子委屈得眼睛通红,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
  但是,当她哭笑不得地抚摸他的脸庞,柔声夸奖他,说明白他想要保护她的心情时,他却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说自己以后不会了,要是母后不高兴的话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会在每一个海棠初开的春天,为她别上一朵垂丝海棠。
  他会因为想要多吃一块点心在她怀里打滚。
  他会因为想要偷尝美酒跟她耍无赖。
  他提笔写的第一个字,是她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的。
  他开始学骑马射箭时,是她抱着他上马,手把手带着他学习的。
  即使再忙,她还是抽出时间,把自己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做过的,又或者是想做却始终没机会做过的事情,全部都陪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实现了。
  她跟他说起燕西,说起羌戎,说起燕云十六州,说起大穆。
  那些承载着她理想与志向的话语,她都曾反复在他耳畔叮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回避去想那些问题,但如今,一个工部尚书的位置,就让很多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明明陈浩言比邱鸿振更有优势,还是有些人为了“万无一失”设计邱家二郎,让邱鸿振彻底与工部尚书之位失之交臂。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作为一个母亲,她爱护自己的孩子;可作为一个掌权者,她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天狩十二年春,海棠遍开,春风送暖。
  不过是一场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大朝会。
  满朝文武早早起来,穿戴好自己的朝服,乘坐马车前往皇宫,沿着通明的灯火,穿行于冗长宫道之间,最后抵达金銮殿。
  天还没亮,金銮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有臣子低垂着头闭目养神,等待着朝会开始;
  也有臣子活动着冻僵的手脚,免得一会儿殿前失仪。
  有人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上方,又随意挪开。
  可下一刻,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又慌忙挪回视线。
  自景元二十六年冬,霍太后开始摄政后,她就在御座之后增设了一个宝座,开始了自己长达十二年的垂帘听政。
  几乎所有臣子都习惯了霍太后的存在。只要一抬头,不仅能看到端坐在御座上,渐渐长大的陛下,还能看到那端坐在垂帘之后的霍太后。
  可现在,那垂落的黄色纱幔……
  被撤去了。
  当第一个人发现不对后,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朝臣都发现了不对。
  原本还有些喧闹嘈杂的金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直到有内侍鱼贯而入,用尖锐的嗓音道:“陛下到,太后到。”
  季衔山如往常那般走上台阶,端坐在御座上。
  他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口,随意扫视下方,却发现下方的朝臣都在呆愣愣地看着上方。
  季衔山心中疑惑,跟着偏头——
  他面上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惊诧来。
  “母后……”
  霍翎袖口一甩,端坐在宝座之上,她没有看季衔山,只是对一旁的内侍道:“时辰到了。”
  内侍看看霍翎,又看看季衔山,满脸为难。
  季衔山眼中有种被刺痛的情绪。
  他又叫了一声:“母后。”
  霍翎道:“皇帝,该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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