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看来他们是习武的, 只是穿着布衣,假装自己是平民的样子。
墙壁那边, 嚣张跋扈的声音道:“施净棠!没想到你会来邺阳, 想抓住我们, 等你那天有及格带领百万兵士再来抓我们吧!别那么着急,你还嫩着呢,后会有期!我们还会再相见!到时候我们就冷枪相向棋逢对手了!”
听声音,他们已经逃远了。
施清奉拧紧宣纸, 宣纸皱成一团, 本想去追,却听见身后的何逸钧声音轻轻、令人疼惜地道了一声“三巾”。
施清奉反应过来, 回过身时, 恰巧接住朝他晕倒过来的何逸钧。
他将何逸钧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 回去。
酒肆里的人早堵在门口,见施清奉进来,纷纷作揖:“见过睿文王殿下。”
施清奉:……
站在后面的人偷偷瞥了施清奉几眼,悄悄嘟囔几句, 认为他这是在拯救小民,抱着的这个人正是受害的小民,于是小民们激动的心情立马就上来了。
小民甲哭哭嗲嗲:“殿下一定是来邺阳拯救我们的,我们, 我们穷得叮当响,没什么能报答殿下的,殿下大恩大德,手有余香,小民将来要是有钱了,一定会去京师报答殿下。”
施清奉:?
“小王只是来游玩的。”
小民乙道:“原来是睿文王殿下啊,邺阳这些年来不太平,您还是早点回京吧,这里不是您该游玩的地方,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没法向圣上交代啊,您就理解一下我们的苦心吧,我们也没办法啊。”
施清奉道:“小王知道了,游玩两三天,会尽快回去。”
小民丙:“殿下,您现在就赶紧回去吧,这些拐人犯越来越猖狂了,无论在哪个时辰都有可能出现了。”
施清奉道:“知道了,能给小王一条路上楼么,小王的……小王的明卫需要休息一会。”
小民们纷纷应声,让出条路。
施清奉上楼,来到何逸钧的房间,将何逸钧放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沿守着他,也不下楼去吃早餐了。
偶尔,他会忍不住回头看看何逸钧。
何逸钧这张脸生得好看,越长大越好看,他也看不腻。
每次抱着他,他都能闻到京师的花香,仿佛沉浸在千山花海中。
所以他每次见到他,意识中都想抱抱他。
过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
何逸钧醒来,轻轻眨了贬眼,对绿衣背影说:“三巾,我到了哪里。”
施清奉侧对身:“回你卧室了。”
何逸钧环顾四周,声音病殃殃的:“那份宣纸,上面有我以前闻过的味道。”
施清奉道:“我也闻过,跟洒在攸梦祖君身上的酒味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攸梦祖君的更浓郁,闻到会马上晕,你的是淡淡的,不是马上晕,但会越闻越想闻。”
何逸钧神志不清,心想那两个是余久择的人,为什么要害他。
然而他压根没想到害他其实是因为他俩不认识施清奉,所以才不认识他,才不小心害了他。
最后他们其中一人认出来后,才发现他是何逸钧,便没有选择与施清奉交手从而把他拐走。
何逸钧道:“他们为什么想带我走。”
施清奉道:“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
何逸钧道:“为什么我长得太可爱了。”
施清奉哑言,知道何逸钧现在还没恢复理智,便道:“我下楼去打碗饭,你吃完后就睡觉了,明天在我叫你之前,谁敲门你都不要开,不要出房门,遇到事情就敲东侧墙壁,东侧墙壁后面是我卧室。”
何逸钧听得似懂非懂。
……
不知过了多久,何逸钧被一道细碎的划门声吵醒,好像是指甲在门上摩擦的声音。
晨钟还没敲响,窗外黑魆魆一片,说明寅时未到。
何逸钧感觉自己睡了一个漫长的觉,有一种沉醒万年忽然苏醒的感觉,理智也恢复了,可以思考事情了。
划门声是他卧室大门那儿传出来的,在这阴森森的黑暗当中,显得无比诡异,令人发怵。
不会是鬼敲门吧?
可他也没招惹什么脏东西。
想到这,他完全清醒了,睡意全无,从床上坐了起来,摸黑穿鞋,走到门前。
刚想开门,但又想起施清奉昨晚说的话。
酒楼隔音不好,在敲墙壁,墙壁另一头也能听得到,敲门声音这么小,明显是不想让施清奉和其他住客听到,想单独叫何逸钧出去的。
想起攸梦祖君的死,死前就是因为有人单独敲门、单独开门后而导致的。
如果门外是拐人犯,拐人犯也不会伤害他,因为拐人犯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正当何逸钧犹豫时,门外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间传出来:“是我,开门。”
孟售?!
孟售怎么知道他住这里。
他继而想起余久择那晚说的那些话,京师只剩他和贺景云,也就是说孟售已经出了京师了。
何逸钧洗漱完,便去开门了。
门外果真是孟售。
孟售道:“邺阳不太平,每天晨钟敲响前街上都没有人看敢守,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不要被其他人看到。”
何逸钧问道:“去哪?”
孟售道:“你原来的家,你应该找不到它在哪里,我带你去。”
二人从一楼翻窗出去,孟售一路带他小路。
现在天还没完全亮,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别人在楼里也看不清他们,听不清他们的脚步声。
跑了好长一段路,天亮了一些,雨也大了一些,孟售停下来,道:
“就是这里了,前面,是原来的郁府,门被封死了,进不去,当年那些官兵离开邺阳后,我才将郁家人的尸首埋葬在山上,往前在就是那座山。”
何逸钧道:“门被封死就不进去了,我先去山上看看。”
孟售道:“每年清明我都去山上给他们烧纸,为他们的坟头除草,既便这样,我依然痛恨我自己。”
出城,途经山径的路上,每迈出一步,脚下都很沉重,不逾阴天,春日萧然。
睫上沾了点点水珠,眼眶也被打湿了,何逸钧忽见一处地方没有被树木遮挡,眺望而去时却是烟雨万里,远岫生云。
仿佛这不是人间,而是仙境。
他好奇,走近,俯瞰,才发现他们正站在悬崖之上。
而下面,则是一泻滟滟随波东逝的江水。
一念之间,十年过去了。
如今长大了,才有机会看清这片江、这座山的真实面目。
悬崖距离江面有很长的距离,如果他们再逃命再跳一次,他们宁死都不愿跳下去了,真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敢把跳江当作游戏,落江后居然还能活着的。
犹记得,当年悬崖底下有一位老者,乘着一叶乌篷船,等待他的落江。
而今,江面上什么都没有了,冷冷清清的,物是人非,任光阴荏苒,往事封存,欲语泪先流。
郑竹暮的身影仿佛还在下面,仿佛在三年前,他从书斋那场大火中逃了出来,隐居在此处,只是他的颜色被白雾冲淡了,与白雾沦为一色了。
何逸钧坐在悬崖边上,双腿悬空,吹着冷风,比谁都要安静。
孟售语调悲观:“书斋自那场大火后,被命官平了,不让学子在那儿祭拜,我就自己做了一个郑先生的石碑,将石碑安放在江湘,那才是他的归宿,但愿异乡魂归故乡,碎梦复原。”
“可惜江湘太远,路途难行,我只能每隔三年去祭拜他一次,今年,是我祭拜他的第二次,第一次,是石碑刚做出来的那天,那天,江湘人也肯让郑先生的安放在那,让人祭拜,没有一个江湘人愿意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何逸钧道:“江湘,等我哪天不受朝廷的人奸视,脱离明卫禁忌的束缚,我就去那里看望郑爷,给郑爷多烧点钱,告诉他,我中举了。”
孟售道:“圣上注意江湘只注意在针对上,幽陵是完全不注意,甚至我还觉得幽陵已经不属于朝廷管辖的范围了,是绝对的安全,绝对你发展下去,只会越发展越强大,至到无人能敌,攻无不克。”
顿了顿,他神情陡然严肃,又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加入幽陵么?幽陵最后一个刺客的位置留给你,怎么样?有权,有势,还不缺钱,没有什么满足不了你的。”
“加,”何逸钧答得毫不犹豫,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埃,“施净棠跟将来的新帝,也就是施戎,是一道的,他虽然想杀施怀笙,
但他还有个守卫朝廷抚平天下伤疤的信念,我跟他关系是情人,不想与他作对,也不想利用他,我心向来都是想造反的,却不想伤他一毫。”
孟售听到“情人”这两个字时眉头一挑,眨了贬眼,没有像余久择大发雷霆一般地嘲笑他,思忖一会儿,才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不背叛我们,幽陵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