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虽然它是香的,但何逸钧不知怎么就受不了这个味道。
  接下来,何逸钧迅速躺下,后脑勺贴着地板,浑身力气被抽干似的,装成奄奄一息的模样,央求道:
  “呃……三巾,说不准明天它就自己好了,这水就倒了吧,感觉这水没什么用,擦了它会更加疼。”
  施清奉道:“不行,发炎了,明天它好不了,痛也要忍住。”
  何逸钧忽然又想到一个妙招,便道:“啊我突然头晕眼花,起不来了,不擦了吧。”
  施清奉道:“擦,起不来那就躺着,不过可能会比坐着更疼。”
  最后这句话吓得,何逸钧马上没好气地坐了起来道:“擦吧,轻点。”
  施清奉用手帕轻轻蘸了一下水,之后往何逸钧额头上擦去。
  何逸钧视线向上抬,只见额头前这块手帕欲点欲不点的,于是一颗心一直悬着,生怕不注意的时候会出什么大事。
  最终,手帕点了下去。
  伤口随之痛了起来,是一种剥肤的痛,百味交杂。
  尽管施清奉下手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
  何逸钧的脑袋突然往一旁倾斜,硬生生撞到施清奉的肩上,撞上后就沉沉地压着,脑袋抬不起来了。
  施清奉感觉这力度还蛮大的,撞得他锁骨都快要塌下来了,但还是忍住了将何逸钧推开的冲动。
  随后他拍了拍何逸钧的脊背,让何逸钧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何逸钧彻底冷静下来,依然倚着施清奉的肩膀,哽咽道:“我不想擦,我想回屋睡觉,好困。”
  施清奉道:“睡在我肩上,痛了就咬我一口,咬在肩上,你疼,我也疼。”
  何逸钧默认了。
  施清奉再次蘸了一些水,拧干手帕,小心翼翼往额头上擦去。
  何逸钧这次没再去盯着手帕,只感觉额头倏忽传来一阵刷痛。
  牙齿不禁咬住唇边的肩膀,越痛,咬得越用力。
  这个办法十分管用,何逸钧没方才这么痛了,仿佛施清奉的肩能吸收掉一部分的痛,与他分担这些痛。
  施清奉持续地擦着,何逸钧实在痛得不行了,意识里只剩下痛痛痛痛的四个大字成语。
  于是他牙齿咬得越来越紧,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全然忘记了他咬的是谁,忘记了他正在做什么。
  施清奉咬紧牙关抿紧唇畔,最终还是耐不住这痛,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声音。
  声音很小,憋也憋不住。
  肩上像缺一块肉、少一根筋一样的痛。
  此时施清奉已经痛得上半身微微颤抖,仿佛到了绝望的边缘。
  二人又熬了一会儿。
  “好了。”施清奉的声音有些飘逸。
  此时何逸钧已经没有力气抬起头了,倒在施清奉肩上,收回了牙齿,神情看似安详又似不安详。
  施清奉则是显出一副痛苦的面容,再次拍了拍何逸钧的脊背。
  最后轻轻按住了何逸钧的脑袋,不想让何逸钧抬头起来,从而看见他这副面容。
  又过了一会儿,施清奉彻底恢复了面容,松开手,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何逸钧缓缓抬起头来,坐正,呆呆地看着施清奉,施清奉也在看着他,眸光泛澜。
  半晌,何逸钧的牙齿微微生痛,这才回想起来,他刚刚咬了施清奉的肩膀。
  于是何逸钧便试图扯开施清奉的衣服领子,看看施清奉的肩膀被他咬得多深多惨,是否发紫流血破皮发肿。
  施清奉拦下了何逸钧的动作,何逸钧再怎么偷袭也碰不到对方的衣服领子,对方硬是不让何逸钧碰。
  何逸钧道:“让我看看。”
  施清奉道:“我没事,真的。”
  顿了顿,施清奉忽然坏笑道:“小流氓。”
  何逸钧一时语塞。
  “……”
  施清奉强行挤出一个欣然的微笑,示意何逸钧不要担心他,他还好,无大碍。
  经过几招的拦下,何逸钧最终放弃扯对方衣服领子的念头。
  身子斜到另一半,斜对施清奉,撑着脸颊,郁郁寡欢。
  施清奉又坐了过来,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何逸钧道:“我自己打的。”
  施清奉道:“不可能,一定有人打了你。”
  何逸钧道:“我……”
  施清奉道:“我猜猜……我觉得,应该是昨晚审问你的狱卒干的。”
  何逸钧心里酸了一下:“嗯。”
  施清奉问道:“我猜得对不对?”
  何逸钧道:“对。”
  说完,何逸钧便大略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施清奉知道何逸钧犯了禁忌,并没有去批评他,声线平缓道:“狱卒跟你有矛盾,今后你就绕着狱卒走,离狱卒远点,要么一整天呆在家,太晚别出门,因为狱卒每天的放衙时间都在这个点。”
  何逸钧一颗心瞬间沉重了许多,一大堆不同的情绪仿佛正在因为相互混杂而争斗着。
  半晌他才弱声回话:“好。”
  乍一听,语气中又有些不情愿。
  施清奉似乎听不出来,淡定地问道:“话说,那么晚,你出门是去做什么?”
  何逸钧道:“我去找我书斋的一位师兄报平安。”
  施清奉问道:“然后?”
  第37章
  何逸钧并没有立即回答, 似乎在与意愿作斗争,一会儿后。
  他忽然紧紧拥住了施清奉,跟刚才咬施清奉的那个姿势一样,噎声道:“三巾, 我不想说, 不想骗你。”
  施清奉被那么大一股力气拥住, 感觉肩膀隐隐约约更加痛了,轻轻拍了拍何逸钧的背, 道:“好好好, 阿四不说了不说了。”
  一会儿后, 何逸钧坐正,施清奉道:“有空带我去拜访你那位师兄好么?”
  何逸钧道:“好。”
  施清奉轻轻捏了一下何逸钧手腕上的一点点皮肉。
  捏得还有些微微的疼。
  何逸钧愣愣地望着施清奉,想不通施清奉这是想干什么。
  但他心里却莫名安分了许多,知道施清奉在逗他玩儿, 捏他是因为对他感兴趣。
  他似乎长得就很好玩, 让人产生一种想捏他的冲动。
  而且他还感觉,他在施清奉眼里好像有点傻?
  他默默呵呵几句, 他真的不傻, 傻的是觉得他傻的人。
  ……
  何逸钧浣后回室, 见到那盏情鸳灯已经放在自己床上了。
  与床相对的墙上有个小窗户,施清奉在窗户边支起了个小书桌。
  书桌被他擦得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放着那盏白灯,书桌底下还有个干干净净的小矮凳。
  矮凳旁边的书?已经被他打开了, 书?前叠了一本本乡试和会试要考的书。
  何逸钧单是看着都已经梦回书斋了,想起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自己收拾。
  每次都被郑竹暮拐去收拾书本、整理书桌,十分忙碌,当郑竹暮不在书斋时, 他就继续摆烂。
  他偶尔碰见长得像施清奉的人在书斋,于是就悄悄咪咪叫这个人帮他收拾。
  这个人也愿意帮他收拾,这也是令他最无忧的一桩往事了。
  此时他就生出了些许愤懑,愤懑现在这个间接害死了郑竹暮的当朝圣上施怀笙。
  打碎了他们原本平静安谧的生活,他也开始踏上了谋反的不归路。
  他随时都有可能想到郑竹暮,但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与施清奉无关。
  施清奉道:“《诗》《书》《礼》《易》《春秋》放在这列,《张丘建算经》《九章律》这类放在这列……容易学的放在最上面,越往下越难。”
  何逸钧一眼瞄到了关于古诗的书,眼皮登时一跳,问道:“我写诗写不好怎么办?”
  施清奉道:“你可以去找柏子芊,子芊写诗厉害,她可以教你。”
  柏羽初……
  何逸钧怔了怔,道:“我跟她不熟,只见过一次面,要说找她,她长什么样我也不一定记得了,不如你来教我,会试会元肯定很会教。”
  施清奉浅笑道:“多交流不就熟了么,叫她教你写诗也是你们交流的开始,”
  “如果你偏要让我教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可能教不好你,我也不会教人,上个月会试运气好,超常发挥罢了,我真怕把你教偏了。”
  何逸钧道:“我这颜面很薄,不想主动去找柏羽初,如果在哪个地方偶然间碰见柏羽初,我就让她来教我,”
  “就因为你运气好,所以我更应该向你学习,沾沾运气。”
  “这可以,那我改日再来教你,”施清奉忙完了,缓缓坐在矮凳上,手肘搭在书桌上,样子十分休闲,“荣幸至极。”
  何逸钧想想自己出门出了一整天,是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了,道:“好。”
  施清奉道:“祝你鱼跃龙门,高步云衢。”
  何逸钧道:“金榜题名,不负三巾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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