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施清奉看得出来何逸钧喜欢这个小灯,但当时只是敷衍了一句,就跟何逸钧走了。
  何逸钧以为施清奉不知道他喜欢这个小灯,忍心把小灯藏在脏兮兮的地方,还以为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这种小灯了。
  所以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施清奉今晚还会带着同款小灯过来,而这灯八成是送给他的。
  何逸钧心里一酸,是一股暖流,想到今晚施清奉跟他打斗的场景。
  结果施清奉打完竟然不生气,笑颜依旧。
  不仅给他送他最喜欢的礼物,还给他带治疗伤口的药来。
  何逸钧盯着白灯看,默默叹息,所以说施清奉这种人还是太好了,无奈天妒良君,命运多舛,遇上他这种不值得的人。
  施清奉进屋点上油灯,煎着九节风草药的水。
  水煎好后,施清奉端着水出来,坐在何逸钧所坐的同个台阶上,为水散热,热气腾腾,香烟滚滚。
  此时的何逸钧抱腿而坐,双脚搭在坐着的同个台阶上,下巴贴在膝盖上,像一只孤苦伶仃的小娃娃。
  何逸钧见施清奉出来了,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施清奉,然后继续保持方才的动作,好像施清奉煎的药水与他无关似的,实则是何逸钧不好意思接受。
  施清奉见何逸钧闷闷不乐的,以为是因为额头伤口太痛的问题,但是现在水还没凉,也没有什么外在而直接的办法了。
  于是施清奉放好碗,挑起放在台阶上的情鸳灯,经过一番操作,不知怎么就将情鸳灯给点亮了。
  何逸钧稍一倾脑袋,意外发现情鸳灯散发的光与白灯不同。
  白灯的光较亮,蛋黄色的,情鸳灯则较暗,橘黄色的,格外养眼,洒了一阶,如同一副油画,刻画出无限的温馨。
  何逸钧单是看着都能生出些许困意,仿佛他的眼皮正在被一股魔力合上。
  如果这个时候能睡上一觉该多好,说不定翌日醒来后施清奉就不见了。
  之后,施清奉把情鸳灯移到何逸钧跟前悬着,灯光衬着何逸钧的脸颊,衬出他憔悴殃殃的模样来。
  何逸钧脑袋不动,片刻后,视线向上微抬,终是近距离看清了情鸳灯的外型。
  然而,下一秒何逸钧却忽然扬起脑袋,眼中闪过一缕波光,再配上这一双刻薄无神的丹凤眼,实在是楚楚悦人,又叫人忍不住怜惜。
  施清奉看着何逸钧,何逸钧看着情鸳灯。
  情鸳灯的灯壁制料,不是油纸,而是油纶。
  纶是一种布料,有两种用途。
  第一种用途:制作贴身衣裤。
  第二种用途:在上面刺刺绣,上油后晒干,制成灯壁。
  油纶灯壁的价值比纸灯灯壁更为昂贵,制作过程麻烦,颇费时间和人力。
  这盏情鸳灯灯壁上就有很多刺绣,绣的是月下二乔玉兰花落满园的图案,纷纷扬扬,一树繁花,细一瞧,这不是他家吗?这灯是给他家定制的?
  何逸钧扫视半圈他家的院子,发现他家院子地上并没有那么多落花,院外的玉兰树也没那么大,与灯上的刺绣图案不符。
  施清奉明白何逸钧的疑惑,恰在这时解释道:“将来这个地方,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想要的样子,亦不只一个人。”
  闻言,何逸钧瞬间对未来多出了一份憧憬,望穿迢迢暗夜,仿佛能看到像书斋那样花如白雪飘落满园的美景,悠悠道:“三巾,我发现……”
  施清奉问道:“发现?”
  何逸钧道:“发现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想,只用当个小朋友就可以。”
  何逸钧本来还想说这些话:所以产生了一瞬的感觉,好像重新经历了一场幼年时光,纵然,我没有幼年时光,幼年那时已经提前成长了。但这些话终究还是憋了回去。
  施清奉莞尔道:“这么说,你可能要当一辈子的小朋友了。”
  何逸钧道:“一辈子的明卫,一辈子跟随你。”
  施清奉拾起碗,触了触温度。
  见施清奉没再接话,何逸钧便问道:“灯哪买的?”
  施清奉道:“我做的,不是买的,今晚刚做完,本来打算中秋节那天送给你,现在就提前送了,中秋节那天再另外送罢。”
  何逸钧问道:“为什么提前送给我?”
  施清奉道:“因为……我感觉你好像生气了……送礼物或许会让你开心些,除了这灯,我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了,希望你喜欢。”
  何逸钧沉默一会儿,最后道:“善辨人心,我很喜欢,谢谢三巾。”
  施清奉道:“喜欢就好。”
  何逸钧道:“我想把它放在柜子里面保存起来。”
  施清奉道:“它不是这么个用途,送给你,不是让你当纪念品,你应该在你睡觉前把它放在枕头边,让它亮着,它的光不是刺眼的,我自认为是很暖煦的,可以当作睡灯。”
  何逸钧道:“我也想放在床上,但是我怕放在床上把它弄脏了,让它亮着它会旧得很快,不舍得用,我想让它像刚做出来一样,新新的。”
  施清奉道:“如果弄脏了,弄旧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放在床上吧。”
  何逸钧道:“好罢。”
  第36章
  施清奉道:“我觉得你家没什么东西是讨你喜欢的, 所以我就做了这个灯,晚上睡不着可以看看它,夜长容易让人孤单,它可以陪着你, 驱散梦魇。”
  何逸钧道:“你知道我睡不着了。”
  施清奉道:“早就猜到了, 而且我还猜到你昨晚一整晚没睡, 半睡半醒状态一直到了天亮。”
  何逸钧疑惑道:“怎么猜到的?”
  施清奉道:“没有人喊你起床,你却起得很早, 一整晚睡不着, 是因为意识不让你睡, 后半夜才会导致半睡半醒状态,半睡半醒状态是因为困和意识在争斗。”
  说得也是,平时晨钟和鸡鸣声都不能把他吵醒。
  在书斋生活那些年,都是郑竹暮喊他起床的。
  郑竹暮见他起不来还会开门进入他房间, 直接把他从床上拽到地上, 疼得他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所以每当郑竹暮在院子里喊他,他一听见声音, 都会立即一翻身下了床。
  施清奉触了触碗的温度, 发现碗里的水已经凉了, 便问道:“受伤后是不是立即用清水冲洗过伤口?”
  何逸钧唇不启:“是的。”
  施清奉道:“伤口发炎了,以后受伤不要用清水洗,只会越洗越严重。”
  施清奉这句话似乎有魔力,话音刚落, 何逸钧的额头又开始抽痛起来,表情难堪,侧脸狠狠撞了一下膝盖。
  施清奉一惊,转头看向何逸钧时, 何逸钧已经冲到屋里去了,弹指间,何逸钧便出来了,是拿着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出来的。
  何逸钧迅速将白灯放在自己的腿上,对着镜子照了起来。
  来回的整个过程弄出不少声音,噼里叭啦的,不懂的还以为此宅进贼了,吵得施清奉眼皮直跳。
  何逸钧看着镜子里面自己,不知是不是镜面和视角的缘故,只见面前这个自己的额头血肉模糊,血淋淋的,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还是仿佛能闻到一股腥味。
  配合这夜景,镜子里的背景就好像阴曹地府。
  下一秒,何逸钧却看不到这个自己了,因为施清奉用手挡住了镜面,面前只有施清奉展得平平的手背。
  施清奉道:“不要看了,怕吓着你。”
  何逸钧没回话,一手依然持着镜子,持的是镜子的背面,施清奉挡的是正面。
  何逸钧偏不听,支着镜子移到另一边,侧过身,背对施清奉,又开始照了起来。
  然而这刚一照,还没得看清镜子里的人面,背后的施清奉又伸手过来挡住了镜子,这一次牢牢隔着镜子固定住了何逸钧的手。
  何逸钧卖劲甩了两下,愣是没能甩开施清奉的手,施清奉反而越抓越紧,抓得最后连甩都甩不起来了。
  施清奉就叹了口气道:“别看了,刚才心态好好的,现在看了镜子,脾气差了很多。”
  话音刚落,施清奉就把何逸钧的镜子抢走了。
  何逸钧因为伤口剧痛,精力不足以支撑体力,没能把镜子抢回来,膝盖还压了个空。
  要不是上肢支撑着,都要摔下台阶了,形象竟比之前打斗时更加狼狈。
  之后,何逸钧艰难地坐起来,坐正,面上像堆满了憋屈一般难看。
  镜子不知道被施清奉藏哪儿了,施清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何逸钧坐好,之后朝何逸钧靠近。
  何逸钧一愣,扭头一看,只见施清奉已经坐在了自己旁边,离得很近,仅留一个脑袋的距离。
  施清奉一只手端着一碗水,另一只手捏着一张小小的手帕,神情贯注,观察着他额上的伤口,正要给他擦拭伤口。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这个角度,使何逸钧清晰地闻到了碗里飘来的药味。
  想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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