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娘的毒药,当真是雪融春?”裴昭又问。
  南荣哀有些错愕:“裴小姐说这话,是不信某?”
  “世子,我们才刚刚见面。”
  南荣哀一时静默,屋内只能听到药童的捣药声。良久,他挑眉笑道:“某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裴小姐不信,某也没有办法。”
  医馆外,红灯笼幽幽地晃着,为青年玉白的皮肤渡上暗红。崔珩走上前道:“娘子的脸色不大好看,南荣哀他说了什么?”
  裴昭扬起脸,细细看着崔珩的面容,轻声道:“世子说了‘雪融春’。韫晖听过么?”
  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没有,那是什么?”
  看上去崔珩并不了解这个毒药。不知是南荣哀诓骗了自己,还是崔珩装得太像。
  裴昭继续道:“雪融春,就是阿娘香奁中的那瓶毒药。毒发时,会四肢冰冷,如坠雪间,前朝宫廷会借此控制死士。殿下竟然真的不知道?”
  崔珩微微一愣,如是症状,倒与毒发时的感受很像。可方觉夏说,那种毒药叫做“奚落古”,也不知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看他似有所动,裴昭心里一坠,又试探道:“韫晖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
  崔珩垂下眸,低声道:“某在想……鬼市不好进,娘子有其他想看看的地方吗?”
  第23章
  竞宝
  裴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便逛逛就好。”
  若崔珩中毒当真和阿娘有关,保险起见,确实得早些想办法脱身。可若是要改换门庭……除却王家,暂时想不到更好的。
  但王家和崔珩看上去也关系匪浅。
  而且,裴昭也不知如今的王家对当年之事态度如何。毕竟,朝中大部分官员对那个话题能避则避,不能避的便大骂一通阿父,以示对王朝的忠心。
  “娘子这边走。”崔珩向她摊开手,见她不动,又慢慢垂下手,没有再说什么。
  道路两旁有不少小摊小贩高声吆喝着。
  卖花灯的小摊前,绛纱灯的垂绦在风中微微摇曳,刺目的烛火被浅黄色纸滤过,温柔而明亮,比悬在道路两边的大红灯笼看上去可爱许多。
  裴昭轻轻看了一眼,道:“这种灯,我小时候在京城看过。”
  崔珩闻言,上前买下一盏,递在她手中:“每年燃灯节时,各地商贩都会来京城,大概是这个原因。”
  垂绦下连着的琉璃吊坠随着脚步的晃动撞在一起,声音如戛玉敲冰。两人走了一会,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一幢高楼遮住了云彩明月。两位戴着狐狸面具的高挑娘子正在楼底查验令牌,有些人被放进去了,有些人被拦在外面抓耳挠腮,满脸不服。
  “这是什么地方?”裴昭问。
  “是万宝楼。娘子要去看看吗?”
  原来是竞宝的地方。
  狐狸面具查验过令牌后,摆出“请”的姿势。接着,戴着兔子面具的侍女迎上来,笑道:“奴婢花娘。二位贵人这边请。”
  红木门后是个极其宽敞的雅间,三面为墙,剩下一面是朱漆阑干,可以望见一楼中心巨大的戏台。花娘道:“竞宝在子时开始,请二位稍候。”
  裴昭倚在阑干上四处张望,其他雅间内的客人,亦斜靠在阑干上张望着。
  崔珩自如地坐在八仙桌边,开始翻起食单,又点了些茶水甜食。
  “韫晖从前来过这?”
  “来过一次。”
  裴昭有些好奇:“买的是什么?”
  “香囊。”他道,“祈福用的,听说很准。”
  裴昭有些好奇,也在八仙桌边坐下:“你求的是什么?”
  崔珩笑道:“娘子不妨来猜一猜。”
  有什么好猜的……要么是地位要么是财富。
  崔珩闻言一哂:“娘子,这两样东西若是靠祈福能求得到,人们还争些什么?”
  思考半晌,裴昭笃定道:“那就是求长命百岁,毕竟你身体不好。”
  崔珩又是摇头:“娘子好笨……想长命百岁应当求郎中才是。”
  裴昭还想再试试,急切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门外戴着兔子面具的侍女高声道:“花娘,你怎么把人带到刘大人的房间了?”
  花娘冷笑着反问:“雪娘在说什么糊涂话,万宝楼的房间,哪有什么固定的。”
  “你是犯了失心疯?刘大人是这里的贵客,令牌可是‘天’级。”
  “他们的令牌也是‘天’级。”花娘平静道。
  鬼市的令牌分为天地玄黄四类。玄令牌及以上才能入万宝楼,地令牌已极是稀少,天令牌便更是难得一见。这时,雪娘背后珠光宝气的男子开了口:“雪娘从某这里,拿了不少好处,却连某看重的房间都留不住,下次再来,某可换另找个人招待了。”
  裴昭忍不住问:“韫晖,这里很特殊么?”
  崔珩点了点头:“这里看得最清晰,屋里的陈设也是最好的。而且……”他看了一眼面露羞赧的花娘,没再说下去。
  此处茶水钱最贵,花娘拿到的分成也多。
  裴昭会意道:“花娘,我们只想要这间。”
  花娘得令,愈发有了气势:“雪娘,刘大人,再赖在这里,恐怕会闹得不大好看。”
  被称为刘大人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轻嗤一声,拂袖离去,雪娘立刻跟了上去。掩上门后,花娘深深鞠了一躬道谢。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后,四下瞬时骚动起来。戴着面纱的年轻娘子走上了戏台。
  花娘的手中端着一只银铃,笑着道:“若是二位贵人有喜欢的,同奴婢说。奴婢摇铃后,才能报价。”又问,“二位可是为了琉璃国玉玺而来?”
  琉璃国是东南处的小国,三十年前已经覆灭。
  崔珩摇头:“娘子从前没来过这里,今日某随便带她看看。”
  花娘笑道:“虽看不见二位容貌,但二位的举止仪态倒真如一对璧人。”
  裴昭刚想张口解释,但觉得今日这般,解释了花娘也不会相信,便默不作声地望着楼下的戏台。谁知崔珩轻笑了一声,故意道:“娘子看中什么,夫君给你买。”
  裴昭瞪了他一眼,道:“今日心情不好。没什么想要的。”
  他垂睫片刻,低笑道:“那再看看,总有想要的。”
  各式各样的珠宝、字画逐一出现在戏台上,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下一件是梅花袖箭。二位可听过黎绣?”花娘道。
  “大周最著名的机关师?”裴昭微微挑眉,垂眼向戏台上看去。
  “娘子真是见多识广!这黎绣啊,虽然死了将近百年,但大周却再没有机关师同她一样天资卓越。”花娘语气中尽是赞美,“普通的袖箭至多射七枚,黎绣的,却能射出十二枚,且还是连续发射。”
  不久后是卫铮铮的生辰宴,她想要的正是暗器,这样看来,这梅花袖箭倒是不错。但是不知道价格多少。
  崔珩看向花娘,花娘立刻会意,开始摇铃。
  “娘子心情好些了么。”他问。
  “表兄,你刚才那样口不择言,也不怕嫂嫂生气。”
  花娘愣道:“奴婢,奴婢不知二位的关系,方才一时说错了话。”
  崔珩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唇线渐渐抿平。
  裴昭的唇角却上扬起来。原来学着他一样言辞无忌,竟是这般快意的感受。
  梅花袖箭最初的价格是五十两。花娘是竞宝好手,出价沉稳,松弛有度,等喊到两百两时,楼内已无人争锋。花娘得意地笑着道:“奴婢在万宝楼呆上许多年,别的不敢夸耀,但确实是楼里最识货的,这袖箭,若是超过两百三十两,便是不值。现在没人敢出价,二位已经十拿九——”
  “两百五十两。”
  熟悉的声音落下,花娘猛地朝出声的方向望去。
  对面的雅间里,雪娘挑衅地望了回来。旁边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摇着一把黑漆描金折扇。
  “二位可还要继续竞下去。”花娘问。
  “继续。”崔珩道。
  花娘晃起银铃,喊道:“两百七十两。”
  “三百两。”
  “王八羔子!故意抬价与二位作对!”花娘气得口不择言,一拳锤在阑干上,“三百二十两!”
  “四百两。”
  这时有人惊呼道:“那不是刘无忌么!”又一人高喊道:“嗳,刘无忌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回估计有好戏看咯!”
  裴昭没有听过这号人物,探询地望向崔珩。
  “不认识。”
  “刘无忌是假名,他是万宝楼的常客。他——”还没解释完,花娘又摇起铃,“四百六十两!”得了空才继续说下去,“有的人说,这刘无忌专替大官员来竞宝。二位,他究竟能出多少也不好说——五百两!”
  眼见着数字越来越陌生,裴昭阻止道:“没必要与刘无忌怄气,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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