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季声……你不爱就不爱,为什么要伤害他啊?”温听攥起拳头尽数打在面前人身上,没几下,又抱头痛哭,“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什么心理咨询?”江季声握住他胳膊,强迫他正视自己。
“你看……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爱对你来说是轻易就能抛弃的东西。”
他仰起头,泪痕划过脸庞,嘴角嘲讽地勾起,
“老师大学时因为和你的恋情暴露,被父母赶出了家门,从此患上了心理疾病。他失眠严重,闭上眼睛就做噩梦,直到受不了了才去看医生,吃了一年多的药才见好。”
“怎么没听他说起过……”江季声喃喃自语。
“因为他从来没打算告诉你。”他笑得哀伤,“当时你在准备高考,他不想打扰你,所以忍着没有说。后来……有你陪着他,他就觉得自己病好了,一直到现在。”
“江季声,你不是救了他吗?你把他带出深渊,让他相信未来,他的所有都是你重新塑造的,他因为你才有所期待,可你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迫使他追着你的步伐走,却把他半路丢掉了,这算什么!?”
江季声语塞:“不爱了……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对你来说当然是。”温听上前逼近,仿佛要将话语锥进他心里,“因为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自私自利,一切都只为自己考虑,只享受不付出,从来都不管别人因为你受到什么伤害。”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老师和你分手了,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所以,你满意了吗?”
“那我们……”江季声吸了口气,“小听,我其实还是……”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他脸上兀然绽开,力气狠而重,他左脸立刻起了红肿的巴掌印,偏过头,从嘴角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痛。
江季声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望向温听,一时都忘了发怒。
“这一巴掌是替老师打的,我知道他肯定舍不得,所以我来做。”
温听甩了甩拍麻的手掌,利落解开手表卡扣,抬起手,将手表握在他眼前,
“你活得潇洒自在,过往时间对你来说只是转眼一瞬。但是江季声,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对选择负责,承担不了责任,那就付出代价。”
“至于我的错误,我会另向老师道歉弥补,但无论他原不原谅我,我都不可能和你继续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江季声有些惶恐。
“我是说,我不要你了。”
他将手表猛地掷了出去,表盘玻璃碎裂迸响,指针颤动几分,停止了转动。
“把两个人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吧?现在游戏结束了,没有人会陪你玩了。”
“你听清楚,不是我们分手,是我单方面甩了你。”他仰起头,眼睛还湿漉漉的,笑意冷然而洒脱:“江季声,你就是个混蛋,你配不上老师,也配不上我。”
“我不爱你了,你不值得。”
温听离去之后,咖啡厅开始有人光顾,皆向江季声投去奇怪的目光。他问店员借了块干毛巾,正擦着身上狼狈的咖啡渍,手机振动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他心烦意乱地挂断,但号码很快又拨进,很是锲而不舍。
他只好接听。
“您好,我是爱家中介的,有买家说想看看房子,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房子?什么房子?”江季声皱眉,“我没卖过房,打错了吧。”
“诶?”男人疑惑一声,照着手中卡片读,“江季声,手机号135xxxxxxxx……没错啊,而且潼园西区10号楼2204室是您的吗?”
“……是。”
“那就没错啦。”他确定地答道,“是秦先生让联系您的,他托我们中介把房子卖出去……哦对了!我打电话还想问您房间里的东西怎么处理啊?
秦先生是说丢掉留着都行,但我们大致翻了翻,有些看着还挺值钱的,这我们也不好随便处置……”
“都是……什么东西?”江季声的声线略微颤抖。
“那可太多咯,秦先生都收到了箱子里,但几乎什么都没带走。”男人若有所思说,“总之如果有时间的话,您还是亲自过来看看吧,我们也好和买家交代……”
“房子我不卖了。”他抓起外套边走边说,“违约金我照付,把房子……留下吧。”
房间已再无半分能称得上是家的模样,从门口往里走,每隔几步就放着大纸箱,箱子里被堆得满满的,江季声低头看了看,都是从橱柜架台取下的杂物。
书房原本被秦榛的专业书占据着,如今却已经空荡,他还依稀记得有几本秦榛特别宝贝,据说是绝版的。
刚淘来的那段时间,他总见秦榛捧着读,以至于现在都能想起他漂亮的眼睛,像是盛了碎星一般,清澈而明亮。
纸箱最上层放着两个游戏手柄,江季声拿起其中一个握在手里,已经有些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买回家的,只能记得秦榛打游戏一直很烂,为此还被他调笑过好多次。
那时候他总说秦榛看着一脸聪明相,怎么玩游戏不是卡关就是掉血,刚开始他还会教,到后来烦得不肯再玩了,手柄也从此搁置。
当时江季声就想,其实只要秦榛撒娇示弱,或许他还是会答应继续的。
直到现在他似乎才明白,游戏从来都不是秦榛想玩,而是秦榛以为他喜欢,所以才陪他,尽管会被嫌弃,尽管会被骂菜。
得到如此迁就,而他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自我,从未体谅过对方的感受,更遑论委曲求全。
江季声来到卧室,发现这里空得更甚。
衣橱大敞,所有衣服也是被堆叠在了纸箱里。他和秦榛的穿衣风格不太相同,他因出席会议的需要而常穿正装,但秦榛偏爱有设计感的休闲风。
所以他一眼就能辨别其中哪些是属于自己的,也由此发现,秦榛连秋冬的衣物都没带走。
他心中突然升起很不好的预感。
墨绿色的绸面掩在衣服堆里只露出一角,江季声伸手拽出,五脏六腑瞬间像是从高处坠落,滞空后是碎痛。
手心捧着的那条领带,花纹光泽依旧,他却觉得不及打在秦榛颈间时好看了。
“为什么……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那是参加工作后他送给秦榛的第一份礼物,当时秦榛还边读研边做助教,而这条领带大概能抵半年的工资。
虽然收到礼物时秦榛埋怨他太破费,但脸上的欣喜却骗不了人。
此后江季声只在一些重大场合见秦榛打过,也包括带他回家、却被父母赶出门的那天。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为何时至今日还能想起那晚,秦榛慌慌摘下被茶水泼湿的领带,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污垢。
那还是他第一次见秦榛哭得那么无助,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抽噎着问,如果不被阿声的家人喜欢要怎么办呢?是他把秦榛抱在怀里,对他说没关系,你不需要被很多人喜欢,有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明明做过承诺的。
是他保证会永远喜欢他。
可为什么听的人没有忘,说过的人却不记得了呢。
房间太空旷,走在地板的脚步都有回音,江季声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厅,孑立的影子仿佛幽灵。
至此,许多地方已不用再看,而他还是紧接着走向了阳台。
冷风随拉开的玻璃门倒灌,秦榛珍爱异常的花草都因疏于管理而枯黄,他将自己曾扔进花盆的烟头捡出,看见旁边有几片失水干瘪的多肉叶子。
他之前听助理说起过多肉的习性,大概是扦插叶片就能移栽,但盆里这些错过了时机,就算栽到土里,也已无法挽回。
薄暮时分,蔼蔼晖光将他背后的影子扯长,透过玻璃斜落在沙发角落。
脚踝被猫咬过的伤口犹在,他目光在脚边留滞片刻,沿着被黑影覆盖的区域向前看,望见尽头一抹白。
他抬腿走过去,弯下腰,看清是一个纸团,在光洁的地面显得很突兀。
捡起打开,顶部印着市立医院精神卫生中心的标识,然后是秦榛的名字和年龄,中间列举了许多他看不懂的症状。
最下方的一行却如淬了毒的利刃,缓慢扎入皮肉,疼痛内外联动作用,逼迫他恍惚了几下,扶着沙发才没倒下去。
“诊断意见……中度抑郁、焦虑……建议经颅磁刺激治疗(tms)……”
暮色渐渐黯淡,手慢慢垂下,他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许久。
门开时温吟知还维持着拍打的动作,看见江季声脸色灰败,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有门铃。”江季声睨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等等!”他耐着急躁喊住他,“我现在到处联系不上秦榛了,你能打通他电话吗?”
江季声没回身,垂头掏出手机拨号,按开免提,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