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女生走后,温听瘫倒似的坐回了位子上,望着满目狼藉的桌面,从其中捧出一个原木八音盒,摇了几圈发条,轻快灵动的旋律即刻流淌,明明是快乐的曲调,却听得他又想哭。
  自休假以来,一系列祸端接踵而至,直到生日过去了很久他才收到这份礼物。
  他打开贺卡,秦榛清秀的字迹跃然其上,在祝语最后还加了个微笑的小表情,他把几句话反复地默读,读着读着,泪在纸上结成了蓝色水珠。
  “老师,说好要陪我到毕业的,不是选了我吗……为什么又不要我了……”
  拨打电话,得到的一如既往是忙音,刚开始他以为秦榛是在躲他,但随着时间累积,他却越来越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按照学院要求,这间办公室的杂物要清空以待审查,负责验收的老师素来和秦榛不对付,见其落魄就要将东西都丢出去,还是温听求了好久,才争取到了搬离时间。
  他念旧的同时还心存期盼,想着万一老师能够平反,又想着或许还能再见面,所以只把自己的工位搬到了陈诚誉那里,对秦榛的还丝毫未动。
  转眼到了最后一天。
  电脑旁摆着的日历上还有未打勾的工作计划,温听翻了翻,近一年来的事项被安排得事无巨细。
  他印象里的秦榛总有着令人心安的气质,温柔且强大,像是永不会出错的程序,但他却知道,他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只是现在都白费了。
  除了一些资料需要密封存放以外,秦榛并不会专门为橱柜上锁,温听把桌台整理干净,弯腰去开最角落的抽屉。
  这里似乎是秦榛用来放私人物品的,他试着拉了一下,轻易就拉开了,里面空间很大,盛放的东西却寥寥。
  他瞥见其中一个方形盒子,莫名觉得品牌的logo很眼熟,遂拿起瞧了瞧。盒子是有重量的,他正打量着,不小心误触了金属按钮,盒盖随即弹开。
  是一块手表,和自己腕上的一模一样。
  有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可怕的猜想像是狂风卷起的海浪,而他身下的木舟浮沉飘晃,忽地被拦腰斩断,将他抛入深不见底的水渊。
  巧合吧,他忽然很想笑,笑声却比哭了还难听。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若真的有巧合,为什么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错过。
  自己的那块手表从戴了就几乎未摘下过,哪怕是限量版,哪怕是生日礼物,温听自小就见惯了奢侈品,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首饰,并不会因意义而赋予什么别样的价值,因此也不会过多怜惜。
  他以为不过一月有余,岁月再残忍,也不会留下太多使用痕迹,但真当两块放在一起比较时,他才发现盒中那块光泽竟如此璀璨,一如生日那晚他收到时崭新。
  而表盘上却沾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指纹,应是秦榛不止一次地抚摸过吧,他从未觉得自己想象力如此匮乏,在脑海还原不出半分。
  将手表从盒子里取出时,掉出了一块吊牌,温听没接住,吊牌顺着坠入了下方打开的抽屉里。
  他想要去捡,由此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已经用旧了的皮夹。
  在这个早已数字支付的时代,皮夹已经成为了很久远的记忆,他打开抖了抖,里面掉出几枚圆圆的硬币。
  还有一张卡夹在隔层,他抽出时感觉好像多带出了什么,是一张被裁剪得不规则的相纸,正面已经黏在了卡上,白色背面写着一串日期,是在九年前。
  温听将相纸从卡面小心剥离,翻过来,看清的瞬间,他往后撤几步跌坐在了地板上,相纸也从他颤抖剧烈的手中脱落,摇坠落回了抽屉。
  九年前的夏天,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像是挂上弓弦的箭,所有人都在为梦想而奋斗着,誓师大会时的宣誓激荡而慷慨,令人斗志昂扬。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秦榛应邀回到母校做演讲,主席台上他为考生送去了叮嘱和祝福,大会散场,各班组织拍毕业照。
  他本想遥遥看一眼就走,但被江季声发现了,揽着他美名其曰沾沾学霸的喜气,实则假借名义拉他一起入了镜头。
  那时秦榛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在回来之前连续一周都没怎么睡觉,脸色憔悴好似纸糊,却还是接受了邀约,走向他,努力挤出笑容,为他即将落下帷幕的青春画完美的句号。
  那天下午日光灼灼,紧贴着的胳膊汗丝黏腻,按下快门时江季声忽然更贴近他一寸,继而面朝前方展开笑颜,用涌动的人潮,掩盖少年时代最逾矩的触碰。
  随后画面定格,秦榛因这私心驱使的靠近而释然了许多,望着少年远去仍挥手的背影,心想,也许担忧都是多余的吧,只要他们手牵手,不论将来面临多少异样的眼神,都不会有过不去的险阻。
  温听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滚落,崩溃地大哭:“可是老师……明明从前多么困难都过去了,他却把你的手放开了……”
  第12章
  自上次从医院一别,江季声很久都没再见过温听,也多少听说了学校最近的传闻,只当他还在因为导师撤职而伤心,而今收到他说要见面的消息,一时竟有些恍若隔世。
  地点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江季声立刻动身前往,中途被来签字的助理拦住,耽搁了一会儿,待赶到时温听已经在卡座等着了。
  往常这个点,咖啡厅人并不多,但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江季声坐去他对面,见他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便主动搭话:“怎么就我们俩,你是包场了吗?”
  温听闻言缓缓抬起脸,一半面孔浸在咖啡浮起带香的白雾之中,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随之褪去了光泽。
  “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么?”江季声说着,欲越过桌子去牵他放在桌沿的手,在快要触及时,他却将手缩了回去不让碰,“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我把其他人遣散,是想给你最后一点脸面。”温听极快地抹掉眼尾的泪珠,深呼吸几下,勉强攒够力气了,才开口,“你就是老师的男朋友,对吗?”
  “……是。”他慌忙解释,“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听,我……”
  “原来,是我破坏了老师的感情,是我做了小三……”温听拳头砸向桌面,咖啡汁液泼溅四溢,手背灼红一片,却感觉不到痛,“分手?你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时候抛弃了老师,你心里最清楚。”
  “秦榛果然告诉你了。”江季声嗤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告诉我什么?”他脸上浮现迷茫。
  江季声往后仰了仰,神情坦然:“在医院被他撞见的那天,回到家,我就向他提出了分手。”
  话音刚落,温听端起咖啡泼了上去。
  “你干什么?!”江季声被滚烫的液体浇了满脸,深棕渗透衬衣钻进皮肤,宛如千万蚂蚁啃噬,痛意钻心,成功将他激怒,“是不是我最近太宠你了?才让你这么没分寸?!”
  而温听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几近咬牙切齿:“江季声,你真的很混蛋。”
  “我混蛋?我做的一切不还是为了你能和你在一起?!”
  他上前一把钳制住温听的手腕,将他压在墙角,任凭他如何推搡都不为所动,反而越箍越紧,
  “我不爱他了,所以我不要他了,这自始至终都他妈是我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生气?”
  温听在他怀里慢慢放弃挣扎,眼底蓄满晶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几近狰狞的表情,忽然感觉好陌生。
  “是啊……你的选择。”他很轻地复述了一遍,声音如雨丝空濛,落下却千斤重,“可是,我介意的从来不是你骗我啊。你脚踏两只船,欺骗我感情,我无所谓啊,起码……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的……”
  “可你为什么……要伤害老师呢?你以为是老师告诉我的,可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在医院看见你来找我,他就该当即拆穿的……”温听哭得更厉害,“可是老师没有啊,我,我还硬要把他送回家,让他坐在后座,还问他那样的问题……”
  “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他怎么不打我一巴掌,怎么不痛骂我一顿,他为什么要忍着,直到下车……直到现在都不告诉我?!”
  “甚至更早的时候,我还告诉他,我男朋友可好啦,会陪我过生日,会送我礼物,听到我在医院、刚下飞机就跑过来找我……”
  他挣开江季声的手,这次没用什么力道就摆脱了,“但老师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你说你早就不爱他,可你用占有欲把他拴在身边,把你的愧疚随便丢给他,让他以为……你们很快就要和好如初了,又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候告诉他你不要他了……”
  “所以结果是,我们在欢天喜地庆生,老师一个人加班赶数据……我们上-床的时候,老师晕倒在暴雨里……你被我骗来医院,结果老师才是病了好久、甚至被医生建议去心理咨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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