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颇得圣眷 第111节
谢贺辞被胥砚恒委以重任,是信任,也是检验,办得好了,回来自是更上一层楼,办得不好了,命丢在江南也是寻常。
但依着褚青绾对胥砚恒的了解,指望他信任别人?
痴人说梦。
那便是胥砚恒颇为认可谢贺辞的能力。
谢贺辞本人,于先帝时期连中四元,后先帝驾崩,期间,他尚未入仕,游学至江南,三年后,于殿试一举得中状元,彼时,他年仅二十二岁,得入翰林院,以作六品学士。
堪称青年才俊,要知道,年过半甲尚未考取举人的大有人在。
而朝中惯有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
只有从翰林院走过一遭,再去六部任职,才能得以入内阁,而内阁是朝中权利最集中之处。
当然,这是先帝时期,胥砚恒上位后,早就一点点分化了内阁的权利。
但饶是如此,谢贺辞能二十二岁入朝为六品官,已经叫人欣羡,其次,有谢家和褚家鼎力相助,他的仕途会比一般人走得都要顺。
褚青绾和谢贺辞相识多年,对其能力自然也有了解,再有,她叔父任职在外,恰是浙江巡抚,巡抚是文职不假,但地方官都有直辖厢军在握,同是一派,她叔父自会暗中相助谢贺辞。
所以,褚青绾没担心谢贺辞,而是专心准备待产。
然,天有不测风云。
翻年后的一月底,褚青绾的产期将近,偏是这时,历经三月的钦差一行回京,而当初的两具不明尸体居然牵扯上海商和贡品一事,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前朝、后宫都乱了。
褚青绾腹部早就高高隆起,她正被李嬷嬷和迟春各自扶着,在闲庭内散步,李嬷嬷笑声道:“娘娘这一胎养得好,定然能顺顺利利地生产。”
褚青绾也受够了怀孕之苦,整日盼着待产的时间,一心想着卸货。
胥砚恒深以为然,他语气中幽幽:“是要早些生下来才好。”
闻言,褚青绾只管翻白眼,她都懒得揭穿胥砚恒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往日倒也没什么,她越是身子重,他反而馋起来了,常是惹得她不上不下,烦人得紧。
褚青绾如常地和李嬷嬷交代着待产一事,因待产时间逼近,昭阳宫中早演习过数次,唯恐到时候会手足无措,然而,就是这时,外间陡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褚青绾皱眉,她一转头,就见数月闭门不出的容婕妤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跟前,砰一下跪下:“娘娘!娘娘救救阿辞!”
褚青绾脸色倏然一变。
迟春和李嬷嬷都赶紧扶住她:“娘娘保重身子!”
李嬷嬷觑了眼容婕妤,虽不解内情,但也隐晦地劝道:“娘娘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您的身子,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这番话,落到容婕妤耳中,瞬间让她心如刀割,她再也顾不得身份,对着褚青绾砰砰磕起头来:“娘娘!往日是嫔妾糊涂!但求您念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救阿辞啊!”
褚青绾一手撑住腰,她唇色微白,强撑着精神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听闻钦差一行回京,但按理说,不该是论功行赏了吗?谢贺辞怎么会有事?!
容婕妤哭着道:“阿辞是遭人陷害!如今他已被关入大理寺,嫔妾求您救他!”
褚青绾气急。
说话颠三倒四,半点重点不说,谢贺辞是因何获罪?若是陷害,又是何党下手?
谢贺辞是褚门一党第三代最出众一人,若是可能,褚家自然是要保他!
但容婕妤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去救!她是天王老爷吗,说救谁就救谁?!
情绪骤起,腹部竟隐隐传来疼意,褚青绾感觉到身下羊水淋漓,陡然惊色,她满脸痛苦地倒在李嬷嬷怀中:“嬷、嬷嬷!我、我羊水破了……”
此话一出,整个人昭阳宫瞬间动了起来。
“快!产婆在何处!”
“快去请太医!”
容婕妤满脸惊惶地抬头,再不复往日冷静,她脑子中一片空白,褚青绾的满脸痛苦让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弄秋心急如焚,见容婕妤还不知所谓地挡路,她一把推开容婕妤,气急败坏道:“纵是要救人,也得让我们家主子先活下来!”
什么救人?
谢贺辞再是重要,也抵不过她们家娘娘的一根手指头!
说到底,谢贺辞,谢贺辞,终究是姓谢!
胥砚恒来得很快,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几乎是褚青绾才躺下产房,胥砚恒就赶到了昭阳宫,他直接进了产房,脸色阴沉得可怖:“她情况如何?”
产婆和太医都冷汗汵汵,因着褚青绾产期将临,太医早就驻守在昭阳宫内,时刻准备着,也因此,昭阳宫没有太过慌乱。
“回皇上,娘娘是情绪波动使得早产,但娘娘这一胎照看得极好,和临产期又相差无几,微臣会竭尽全力。”
没人敢打包票,毕竟,便是正常生产都可能会出事,遑论现在?
胥砚恒也听得出来,脸色越发冷凝。
褚青绾疼得想打滚,又是疼得浑身僵直,这种疼痛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加深,她早疼得大汗淋漓,她哭喊着:“皇、皇上……”
胥砚恒当即甩开众人,走到床榻前,他俯身,将她的冷汗淋漓尽收眼底,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害怕和惊惶,扯拽着他的心思,他眸色晦暗得可怕,他握住了褚青绾的手,和她说:“……朕在。”
他声音渐渐平稳,重复地告诉她:“朕在。”
众人彷徨,产房之地,男子怎么能进来呢,而且,皇上还是这般尊贵的身份。
但没人敢拦胥砚恒。
褚青绾疼得泪眼摩挲,她没说什么一旦难产保大或者保小的话,她只死死地盯着他,额角和青筋凸起,她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守、守着我……皇上……守着我!”
她竭尽全力说出的话,跌跌撞撞地闯入胥砚恒的耳中,从得消息就一路疾行,他没管周围环境,四周的哭喊和慌乱在这一刻仿佛才真切落实,他闭了闭眼,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他说:“朕在外等你出来。”
他声音一点点发寒,让众人听得胆战心惊:“寸步不离。”
孙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猛然跪地:“皇上,女子生产不得有冷风,进出来人恐有感染,请皇上先行离开!”
褚青绾疼得不由自主地掉着眼泪,她一点点地松开手,她其实不想松,她害怕。
魏自明拉着胥砚恒,一脸为难地请示:“皇上,咱们出去吧,别耽误娘娘生产啊!”
胥砚恒没让人拉扯他,他自己转身离开,只是在跨过屏风前,他转头,声音平静传来,似和往日一样冷静:“你安心生产,若你有碍,朕会叫今日一干人等,连同他们全族一同去陪你。”
满殿的人都因这话而吓得浑身颤栗。
褚青绾却是笑了,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狠,狠点才好,才能让人不敢浑水摸鱼。
产房的门在胥砚恒身后关上,他蓦然一脚踹上容婕妤——
容婕妤惨叫一声,被这一脚踹得爬不起来。
胥砚恒修六艺,敢于马背弯弓,这一脚岂是容婕妤这一娇娇儿能受得住的?
满殿的人都骇然地跪了下来。
容婕妤脸色煞白地抬头,直直地撞上胥砚恒漆黑的眸中,他一点点扯开唇,却皆是阴鸷:“她要是出事,你谢家满门抵得起吗?”
容婕妤瞳孔骤缩,她如同被钉死在原处,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第105章
容婕妤趴在地上,不断呛咳,玉露跪地,满脸心疼和不安交错,她抱住主子,浑身微微颤抖。
玉露甚至不敢求情,她完全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乍得宫外消息,她不敢耽误,赶紧地告诉了主子,可是主子一听说少爷入狱,就方寸大乱,下意识地来求瑾修容帮忙。
玉露拦了,但没拦住。
一路紧追慢赶,等追到主子时,昭阳宫已经乱了起来。
玉露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她不敢想,一旦瑾修容出事,等待她家主子的会是什么。
不止如此……
玉露冷汗涔涔。
她不敢想象,这消息传出宫后,会演变成什么场景。
不论主子是不是故意,瑾修容的确是因主子的缘故而出了意外,这下好了,莫说指望褚家捞少爷,两家稍有不慎,就会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谁人不知道褚大人这一支只有瑾修容一个女儿!
她怀着的更是皇子外孙!
论公论私,褚家都不可能轻易揭过此事。
一时间,玉露甚至顾不得主子,她只能祈祷,瑾修容一定要平平安安。
没办法,她是家生子,如果谢家出事,她的家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昭阳宫发动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众位妃嫔都陆续赶到昭阳宫,但一踏进来,众人就见到倒地不起的容婕妤和面布寒霜的胥砚恒,众人立即噤声,呼吸都紧跟着放轻。
产房内却不会因外面而有变化。
隐约有产婆的声音传出来:“娘娘且忍忍,莫要将力气全部耗光。”
忍。
可她忍不住!
褚青绾后仰起头,汗水如珠从她脖颈上滚落,她死死咬住唇,唇肉上疼意传来,她却仿若不知,下半身太疼了,让她根本感觉不到唇瓣已经被她咬破,她惨叫哭喊出声:“疼……嬷嬷……我好疼!”
她紧紧攥住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青发白。
她整个人都紧绷成一根线,羊水早破了,但宫口久久未开,折腾许久,她说不清她感受到的疼意有几分是真实,又有几分是她自己吓自己。
人参片和诸多药材都早已备齐,热水一盆接一盆地送进来。
刚翻过年,日头还冷得要命,但她生产没办法着厚衣,一身最贴身的衣裙,躺在床榻上,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却是四处漏风,她的双腿要分开,枕头垫在屁股下面,被子鼓起高高一块,产婆时不时地掀开被子看一下。
其中难堪,根本难与外人言。
眼泪早就糊了一脸,产婆和嬷嬷都在安慰她:“娘娘深呼吸,不要紧张,生孩子都会疼的,等宫口开了就好了。”
产婆见她嘴唇破了,都是脸皮子一紧,赶紧拿来帛巾让她咬着:“娘娘咬着这布,千万不要咬着舌头!”
咬破嘴不要紧,要是咬断了舌头才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