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话音刚落,这边水夫人也缓缓道:“是,妾身自有分寸。”
李义怔怔地转过头来,看着水夫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忽地打了个寒颤!
僵硬的身躯立时恢复知觉,李义面色惨变,他嗫嚅道:“你听我说……”
那一个“说”字刚出口,藏入袖里的短匕已然射出,直逼水夫人面门!
郭掌门没想到他还敢负隅顽抗,当即将水夫人扯到身后,另一手横剑而挡,火花迸开刹那,李义斜身扑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郭掌门身畔掠开!
也算他有几分自知之明,不敢与应如是硬碰硬,也不想从郭掌门手下劫人,金鳞坞的八大高手就在附近待命,只要他逃出这个院子,便有一线生机。
比轻功,李义高出郭掌门不止一筹,这下避战而逃,风一般刮向院门,却见外面火光乍现,数十名卧云山庄弟子随之现身,面色肃杀,持刃而立,李义暗道不好,忙是折身一转,链爪破空飞出,抓住屋檐一角,纵身欲上!
水夫人看在眼里,厉声喝道:“截住他!”
一道在屋顶上匍匐已久的人影倏地腾起,快如飞鹰捕兔,李义这厢身形才起,雪亮剑刃已从头顶劈下,饶是他反应奇快,也来不及全身而退,仓皇间翻身落下,肩头鲜血淋漓,那块檐角也被快剑斩断,碎石烂瓦砸在地上,震起一片飞尘。
持剑之人旋身落下,程素商随手一挽,眉目生寒,道:“还我师父命来!”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呼啸而来,程素商连人带剑凭风飞出,李义忙又纵身,一个起落避开利剑,反手挥出链爪,风破如雷鸣,几个抖擞便将程素商圈在其中,可他忘了这回不是单打独斗,郭掌门将水夫人推入屋内,挺身一剑逼来,剑路平直,毫无花巧,却是如影随形,让李义避无可避,只得一退再退。
眨眼间,李义被迫落入一早布置好的剑阵里,四面八方莫不是剑光人影,链圈施展不开,他嘶声道:“水月桐!你真要与我不死不休吗?”
屋内,水夫人只道:“随你而来的八个人死伤各半,已在地牢里等着你了。”
李义大骇,趁他分神间,两名弟子刀剑齐出,一压一翻,牢牢牵制住链爪两端,程素商挺剑上前,但闻一声锐响,火星迸溅,绷直的铁链断成两截,剑锋去势未绝,向他当胸刺去!
眼看李义就要命丧当场,斜侧素影乍现,方才还在屋内的应如是不知何时掠入了剑阵,待那一剑刺向李义心口之际,舒卷如云般的袍袖无声拍在了剑身上。
以袖击剑,似水推舟,程素商的虎口霎时一麻,兵刃险些脱手,可她杀心已动,剑势只微微一滞,下一刻,裂帛声响,剑尖破袖而出,没入李义的胸膛!
鲜血霎时涌出,抢在剑刃贯穿心脏前,应如是反手将李义向后推去,待其摔落在地,程素商迎面突来的第二剑也被他屈指扣住,不等她奋力挣脱桎梏,扬声道:“真凶尚未擒获,水夫人即令弟子痛下杀手,是准备食言么?”
说话间,应如是翻手向下一压,内力裹挟着剑气沉底,在地面上劈出数尺长的沟壑,石砖断口平整,不见纹丝裂痕,其余弟子还待挥剑,当下也不敢妄动。
水夫人的声音总算从屋内传出:“收剑,把他押下去,暂勿伤其性命。”
程素商犹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抬手命人将李义架起,郭掌门环顾一番,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应居士、水夫人,郭某也先回客院,知会他们一声。”
应如是合掌目送他走远,回身步入屋内,程素商紧跟在后,只见水夫人坐在桌边,怔怔盯着那盏摇曳灯火,十九站在一旁,尚未从这连番惊变里回过神来。
思忖片刻,应如是先将那昏倒在地的捕快扶起,抵掌推背一催,待人醒转,便道:“凶徒已被拿下,多谢施主全力配合,还请下山一趟,将情况告知裴大人。”
今夜之事本就是他们几人合谋共行,捕快也不废话,借力站起身来,正要往门外走,水夫人忽然开口道:“素商,你先下去,十九也到隔壁歇着吧。”
程素商略一踌躇,躬身告退,等十九也出去后,应如是坐下道:“您若怀疑李帮主的话,可派心腹弟子去他住处搜查,只要能找到那封信,便可佐证虚实。”
“信是一定要找的,但以妾身对李义的了解来说,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撒谎。”放在桌上的左手无声攥紧成拳,水夫人闭上眼,紧皱的眉间也微微抽动。
根据李义吐露的线索,至少在两月之前,他就陷进了这场阴谋里,凶手针对任天祈的杀局只会更早,如此处心积虑,委实让人不寒而栗。
他想了想,开口道:“那个落款为‘秋’的人应当就是本案真凶,万事皆有因果,既是言及报复,想来与任庄主有一段恩仇纠葛,水夫人对此可有猜测?”
“因果……”水夫人喃喃重复他的话,不知想到什么,指节因用力过大而发白,“妾身跟随外子三十年,认识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要说名里有个‘秋’字的,倒是只有那一个……倘若真的是他,所谓恩仇因果,更说不通了。”
应如是心里一突,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水夫人这次沉默了更久,低声道:“他叫陈秋,是——”
“陈秋……”应如是低声喃念,脸色倏然大变,“枯叶老人的关门弟子陈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水夫人正在犹豫,当下大为吃惊,想到他仅凭李义一句话就说出了徐功的真实来历,这份本领少不得广搏缜密的情报为底,令人佩服之余也暗生警惕。
“……不错,是他。”强压住心头不安,水夫人抬眼看来,“应居士既然对王前辈有所了解,可知他与外子的关系呢?”
何止是有所了解,当年李元空随师从军,亲身参与过苍山大战,枯叶老人王清荣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对方连杀燕军数十名高手,同不知僧斗得难分高下,直到兵马围前,他才在弟子的接应下负伤而走,彼时仓促混乱,李元空只记得陈秋比自己年少,剑术辛辣决绝,能护着枯叶老人冲出重围,本事可见一斑。
然而,这些事不便从应如是口中说出来,他只能道:“愿闻其详。”
水夫人不疑有他,思绪又回到了被裴霁拿刀架在脖子上逼问的时候,轻声道:“外子的发妻,也就是我师娘,她乃王前辈义女。”
绣衣娘子王秀英死得太早,生前鲜少对外提及师门出身,便连应如是也不知道她与枯叶老人王清荣还有这层关系,不由大惊失色。
线索既然指向此处,水夫人索性将早上与裴霁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连两块玉佩的事也未隐瞒,继而叹道:“妾身便是疑惑裴大人为何对此颇多在意,不想……先前在大厅内,应居士以何总管、徐功二人的生平推及十年前的苍山大战,妾身就该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的。”
应如是定了定神,斟酌之后才道:“如您所言,王前辈与任庄主之间虽有隔阂,但在任庄主赶往苍山后,两位理应和解了,纵使王前辈故去,陈秋身为弟子,也不该对任庄主心生怨恨,乃至布局谋杀。”
水夫人苦笑道:“妾身想不通的正是这点,但除他之外,再无人符合线索了。”
应如是细观她的眉眼,未能从神色间发现端倪,一时也不做声了。
正当此刻,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开门一看,是一名山庄弟子,只听他惶急道:“裴大人失踪了,我们在林中发现了血迹!”
水夫人顿时一愣,不等她回神,但见衣袂翻飞如怒雪,应如是已纵身掠出!
自日斜到月升,卧云山庄派了不少人到东坡背后搜查,但那两片野林占地不小,涧道在草木掩映下若隐若现,夜间更难寻迹,不时有人跌撞或陷入泥沼,裴霁渐觉不耐,独自先行。待到捕快下去报信,众人已不知裴霁去向,只好沿路寻找,没想到在地上发现了未干的血迹,恐怕出事了。
仗着轻功卓绝,应如是直接从山道侧面向下翻掠,很快落入东边那片野林里,夜色浓如墨,远处倒有点点火光,伴随着呼喊声。
不久前,鬼面人曾在后山伏击裴霁,未料应如是也在场,使其功亏一篑,要说他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也有可能。然而,裴霁吃过一回亏,必定长了记性,他敢在这个时候落单,怕是打着什么算盘。
一念及此,应如是没有前去与这些人会合,而是折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峭壁后面常年人迹罕至,林中没有明路可走,应如是记得涧道是横向延伸,索性一路向东,途中刻意绕开几拨人,孤身踏入了野林深处。
这里已近山坡拐角,乃是整片林子最为幽暗之处,路也崎岖不平,涧道没入地下,为枯枝败叶覆盖。应如是取出火折子,正要吹燃,忽而向后一拍,袍袖迎风鼓起,挡住了从背后悄然袭来的无影剑,如豆火光亮起,照出鬼面人半身轮廓!
“是你!”应如是双眉紧锁,“上次杀不成裴霁,这回要杀我么?”